第五章 离家的心(第2/3页)乡女湘红

  “我很好,就是有些疲倦。”

    她喝下白衣绣递来的冰镇桔汁,精神稍微好了些。但她还是想睡,便不客气地上了楼,一头倒在地板上。地板是新漆的,奶白的底色上,绘有豆沙色的几何图案,和天花板上的浮雕遥相呼应。闻着清甜而略嫌刺鼻的油漆味,她眼前浮现出楝花风村前村后的松林。在松林里,如果太阳很烈,有时便可以闻到与此相似的气息,只不过松林的气息更多了几分芳香罢了。自己这次出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每当想起这个问题,湘红就跟一个初次荡秋千的女孩似的,有种不着边际的飘忽之感。尽管如此,有一点她却可以肯定,那就是她此次出去绝不会落得一个跟明秀姐姐一样的下场。她不喜欢那样怯懦、那样悲惨的故事。她相信自己可以应付即将遇到的任何事情,事实不是已经证明了她的勇敢与机智吗?不然的话,那架缝纫机就不可能在短短几小时内就以二百元的价格出手。

    一个女人长得漂亮,就已经很幸运了,如果这个女人还聪明的话,那她在这个世界上,就将所向披靡。而林湘红,正是这样一个女人。

    所以,她看见了未来的彩虹。

    在这道彩虹的引诱下,她终于登上了北去的长途汽车。

    透过蒙蒙灰尘,县城显得灰暗而神秘。

    楝花风呢?

    望着渐行渐远的黛色群山,湘红觉得自己成了只断线风筝。那股飘飘悠悠不胜把握的感觉使她清泪长流。

    当县城被抛在群山里,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时,湘红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到省城一个多月了,湘红总觉得不习惯。第一可怕的倒不是那难耐的酷热,而寄旅他乡的愁思与孤独。在来时的车里,白衣绣曾说起过她们系主任的风趣,令她暗自庆幸。谁知老头子的幽默只留给学生,却从不在家发挥,加上老太婆嘴多话杂,那个叫天长的男孩又特别捣蛋,弄得湘红心头直烦。稍微叫湘红开心一点的是男孩的妈妈小蓝。小蓝在话剧团当美工,人不算漂亮,衣服却很多,而且大方。湘红来的第一天,小蓝见她洗了澡仍穿着长衣裤,便给了湘红两条裙子,一条是蓝色的白褶裙,一条是红白细格子的无领无袖睡裙。湘红穿到身上虽嫌宽大,却清秀得出奇,以至于天长的爸爸忠义,死死地瞪了眼看她。忠义的目光就如他当时的穿着一样赤裸——他壮硕的躯体上只有一条薄薄小小的白色三角裤。那突起的轮廓使她想起了光着身子的师傅,说来奇怪,她虽说险些和小春成了夫妻,对小春的身体却没多么深刻的印象,这也许是没有开灯的缘故吧?其实她是在灯下看过他赤身裸体的,只不过那时她吓得要命,哪里还顾得上去品味?这么些日子来,由于忙着来省城,到省城后又忙着熟悉保姆业务,她许久没有想起过小春了。但那天看到几近赤裸的忠义后,她心头涌起股难以言说的情绪,这种情绪经过压抑以后,便酿成稠浓的乡愁,令她唏嘘不已。

    可怜的是,她又不能哭出声来。省城天热,三伏时节或遇上秋老虎时,只有合家睡在比较通风的厅堂。头上吊扇吱溜溜地转,这边人还跟烙饼似的翻,经常是吹干了上面湿了下面,一早起来,个个都成了“老熟人”——真正的又老又熟!所以,在这种竹床板挨着竹床板、人头顶着人脚的情况下,湘红还能失声痛哭么?

    不能哭,不能喊,湘红只好把全部精力放在做家务、带小孩上头。她本来就心灵手巧,如今又全力以赴,所经手的事便做得干净利索,连孩子也变得比以前胖了。为了表扬她,老头子给她放了一天的假。

    这是她来省城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歇假。

    遗憾的是无处可去。因为白衣绣到外地搞社会调查去了,周老师调到上海去了,又没有别的熟人可走,这一天对湘红而言,竟显得难熬了。

    去公园?去逛商店?到这两个地方得有钱,而她的四十块钱工资已买了东西,口袋里只剩下二块多钱,留着买月经纸用。身无分文而流连于柜台间是痛苦的,她可不想折磨自己。唯一正确的消遣办法便是借老头子的“家属阅览证”到学院阅览室去看书。她曾抱着孩子到那儿去找过小蓝。她对阅览室的宽敞、明亮及井然有序极有好感。它使她回想起自己的学生生涯。那段时光是她记忆长河中最辉煌的一段,宛如天边的如锦云霞,时时辉映着她单调寂寞的人生之旅。如今,又成了她排遣乡愁的一个梦。梦醒后,心头空蒙明净,一如雨后春山,令她心旷神怡。有时,她真希望自己能做一个长梦不起的睡乡客。然而,她总是梦尚未完就醒了,枕畔发间,浮游着几丝遗憾与无奈,未几,又发酵成永远、深切的苦楚。

    自己难道就这样永远也无法改变些什么和得到一些什么吗?

    她很惘然。

    她是带着惘然走向那个殿堂一般的阅览室的。她借了本《大众电影》。看着画页上那些搔首弄姿的“明星”,她心里真如打翻了五味瓶,很难说清是什么滋味。论资质,她并不比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差多少。然而,她却无法让自己变得和她们一样,起码说她暂时没有这个能力。当她透过密如织帘的刘海,望见那被分割成碎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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