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盘道(第4/5页)重返1977

模作样的场面。要真打起来,这伙人对他来那就是一捆白菜。只是在这儿动手容易招来警察,所以无论对他还是对这伙贼而言,只有“盘道”才是最好的选择。

    道上一向有个规矩,江湖中人失窃后如果想要找贼拿回自己的东西,不外乎两种处理方式。要么凭手段和暴力硬拿回来,谁趴下谁是孙子,打服了算。要么就用和平的方式交涉,让对方主动认输,把东西吐出来。

    不过这种谈判可不是去软话好言相求,也不是装凶做狠地恐吓。而是要通过语言了解对方的江湖背景,暗地里比比谁的事大,谁的门路多。这种行为黑话叫做“盘道”,其实就是通过彼此间的聊天看谁牛逼,比流氓资历。

    当然,这种牛逼也不好吹的。凡是能“盘道”的主儿,都有阅历,懂得规矩,更知道深浅,几句话就能明白彼此的底细。但如果一瓶不满半瓶子逛荡,对江湖只有个一知半解,万一判断错误或者泄了底细,不仅会让对手瞧成为笑柄,弄不好还会因为件事惹上不该招惹的人。

    不出所料,彼此试探阶段已经初步结束。贼头也没再耽搁,他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先出言试探了。

    “瞅着眼生(黑话,指没见过),怎么称呼?”

    “刚从教养圈儿(黑话,指劳教农场)里出来,咱们没见过。”

    因为今儿丢钱这事儿太丢人,洪衍武一直想着最好悄没声儿(土语,静悄悄)解决。所以他似乎是回答了,却又没自己是谁。不过这么一搭上话,对方也就明白遇上同道了。

    边上的仨崽儿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他们瞪着眼睛个个儿兴奋,都闭上嘴,没人插话,像是等着看武侠片儿。

    一问一答继续。

    “满了?”

    “大票(黑话,指释放证明)回来的。”

    “几下?”

    “大满贯,跺了两下。”(黑话,劳教三年,减期两年)

    “怎么进的圈儿?”

    “战犯(黑话,指因打架被抓捕)。”

    洪衍武对自己的回答绝对有把握,而且他为了多增加威慑力,刻意的有一答一,绝不多。因为一般有经验的玩儿闹都有个感觉,话不多的人才最危险,极有可能是个生主儿。(黑话,指能打且不怕事儿)。

    贼头听到这儿果然眼眉又挑了挑,看洪衍武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马家堡尤三儿。朋友有什么指教?”

    贼头似乎有不甘居于下风,一抬大拇哥,报出了他自己的名号。之后,他就一直紧盯洪衍武的脸,像是很在意洪衍武的反应。

    洪衍武可不知道尤三是哪个林子的鸟,在他的记忆里,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街面上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里压根就没这么一号。

    要尤三的名字他听着有耳熟,那也只是因为《红楼梦》里有个漂亮妞叫尤三姐。他还知道这妞后来还因为气性太大,失恋抹脖子成了个死鬼。可即便如此,那个尤三姐也不可能是这个尤三的姐姐,所以他连眼皮都没眨,毫不客气提出了要求。

    “折了托儿了,(黑话,指丢了东西)想找回来。”

    尤三脸色一暗,似乎是觉得洪衍武的态度有拿大,让他有伤面子。于是身子往后一靠,语气明显带上了赌气的情绪。

    “叶子(黑话,指钞票)在谁手里就是谁的。找就找,你多大的面子?”

    洪衍武可不在意尤三闹气,仍然应对有度,稳稳当当。

    “四海之内皆朋友,(黑话,指自己交际广),叶子窄,也不解渴(黑话,指钱不多,也不够分的),让让?”

    见洪衍武表情沉着,尤三又迟疑了。他眼神闪烁几下,又试探着问,“有车吗?怎么没搭车?(黑话,指认识当地的大玩主吗?如果认识怎么不去找他?)”

    洪衍武一磕巴儿没打,“水没脚了,怕熟把子见笑。(黑话,指太丢人的失误,怕相熟的窃贼首领笑话。)”

    尤三一听这话眼角就一跳,明显吃了一惊。他开始仔仔细细端详洪衍武,上上下下一眼一眼打量。

    其实这种反应也正常,因为在这时候的京城江湖,“把子”这个词儿可不是随便用的。这个词大概来源于旧社会的“瓢把子”和“舵把子”,指的是区别于一般的头目,有能力管辖一片地区所有流氓偷的大首领。

    洪衍武倒是心态平静,任尤三随意打量。可忽然,尤三却又展眉一笑,然后就是一瞪眼,“崽儿,吹呢你?”

    洪衍武立刻知道尤三在打什么主意。这子大概是看他也就十七八的样子,来就对他自称“战犯”就半信半疑,又听他还认识这一方之地的把子,就以为他是在吹牛了。这既是在“撞”,也是在“炸”他。只要他露出一胆怯,这伙贼就敢立马跟他“翻车”。(黑话,指不服管教)

    面对尤三的嘲笑,洪衍武一皱眉,还以一个冷冷的眼神。“甭废话了,我认识大得合,非要我跟他吗?”

    洪衍武可没拍唬,他的大得合就是这儿的真神,是一直在永定门火车站这片混饭吃的“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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