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晚安,云起(第5/6页)云起风散,在梧溪

子!你们这些清醒的人呀,你们应该感到羞愧!你们这些智者呀,你们应该感到害羞!”

    “这又是你的一些怪念头,”阿尔贝特说,“无论谈什么,你都爱夸张,至少在这个问题上你是必错无疑。我们现在谈的是自杀,你倒好,竟把它与伟大的业绩相比。至于自杀嘛,那只能把它看成一种懦弱行为,因为寻死自然比坚强地忍受充满痛苦的生活要容易。”

    我想中止谈话了。原因是:我是把我的心里话全都讲了出来,他却冒出了这么一大套陈词滥调,这真使我恼火。但我克制着自己,因为我常常听到这种论调,我也常常因此而怒不可遏。于是,我多少有些激动地对他说:

    “你说这是软弱?我请你不要被表面现象蒙蔽。一个民族,在专制暴君的压迫下呻吟,最终奋起反抗,砸碎了脚上的锁链,你能说这是软弱吗?

    “有一个人,家里起火了,大惊之下,竟突发猛力,轻而易举地扛走了他平时搬不动的重物。又有一个人,因受侮辱而大怒,与六个人搏斗,还胜了他们。能说这些人软弱吗?我的好朋友,如果说‘尽力’也是坚强,为什么‘过度紧张’就是软弱呢?”

    阿尔贝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说:

    “别见怪,你举的这些例子,好像根本不对题呀。”

    “也许是不对题,”我说,“常常有人责备我,说按照我的联想引出的结论,往往都跟空话差不多。还是看看,我们能不能换一种方式想象一下吧。当一个人决心抛弃自己的宝贵生命时,他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对于这一件事,我们只有心有同感,才配去谈论它。”

    “人的天性是有限度的,”我接下去说,“快乐,悲伤,痛苦,他只能忍受到一定的程度。一超过这个限度,他就忍受不了啦。这里谈的,不是坚强还是软弱的问题,而是他对苦难的忍受能不能超过他所能忍受的程度的问题。不管这痛苦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我认为,说自杀者是懦弱,实在奇怪,这就像把一个死于恶性热病的人称作懦弱者一样。”

    “真是奇谈怪论!太荒谬了!”阿尔贝特高声说。

    “未必像你所想的那么荒谬吧,”我说,“有一种疾病,它侵害人的机体,使机体的一部分力量被耗尽,另一部分力量失去作用。没有什么好法子使机体恢复生命的正常运转——我们管这种疾病叫绝症。我的这个看法,你该同意吧。

    “亲爱的朋友,让我们把这个道理应用到精神方面来。请看看那种固执己见的人,看看外界的思想对他有什么影响吧!他的思想观念已经定型了,到头来,是一种不断膨胀的激情夺走了他全部冷静思考的能力,把他彻底毁灭了。

    “冷静的、理智的人看到了一个不幸者的状况,对他给予劝告,也是白费力气!正像一个健康的人站在病人的床前,不能把一点一滴的力量灌输给病人一样。”

    阿尔贝特觉得我的话太笼统。我向他提起一个姑娘,人们不久前在河里找到了她的尸体。我把她的故事向阿尔贝特复述了一遍:

    “那是一个好姑娘。她是在一个操持家务的狭小圈子里长大的,每周都有固定的工作,只在礼拜日悠闲地打扮起来,跟同伴一起到郊外去散步,有时适逢盛会去跳跳舞,此外就是跟一个邻家女子快活地闲聊几个小时,聊人家吵架的理由,聊某种流言的起因。除了这些以外,她就再也不知道有什么别的娱乐和消遣了。她活泼的天性渐渐感到了内心的要求,这要求因男人的恭维而变得更加强烈。她渐渐感觉从前的乏味了。最后,她遇到了一个男人,于是,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把她吸引到他的身边,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她忘却了周围的世界,除了他,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她只想着他一个人。她想要成为他的人,她想要在同他的永恒结合中得到她所缺乏的种种幸福,享受她所渴望的一切欢乐。一次又一次的海誓山盟,使她相信一切希望必定会变成现实,大胆的爱抚增强了她的欲念,摄去了她的整个灵魂。她变得精神恍惚,沉湎在欢乐中。她的心神兴奋到了极点,她伸出双臂,要把全部心愿抱住不放——不料,她的情人竟把她抛弃了。她惊呆了,神志不清,她面临着深渊,周围是一片黑暗,没有希望,没有安慰,没有感觉!因为她赖以生存的那个人抛弃了她。她看不见她面前的广阔世界,看不清怎样弥补她的损失。她感到她孤独无助,感到被世界遗弃了——心的剧痛紧压在胸,她盲目地纵身跳到水中,以求环抱一切的死神消除她的一切苦痛。瞧,阿尔贝特,这就是某些人的遭遇啊!你说,难道这不是一种病吗?在混乱而矛盾的各种力量交织的迷宫里,天性一旦找不到出路,这个人就只有一死了。

    “那些袖手旁观的人可能会说:‘真是个傻丫头!假如她能等一等,让时间发挥医治的作用,绝望就会自然消失,就会出现另一个人来温暖她受伤的心。’让这种人遭报应吧!——这正像有人说的:‘这个傻瓜,他竟然死于热病!假如他能等到他的精力得到恢复,他的体液状况好转,血液的骚乱平静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会活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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