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楼一夜听春曲(第3/13页)英雄志

率领爱将们，走进百官人潮之中。

    历朝历代的侯爷都很威严，伍定远也不例外，他身高近九尺，当先有两名”千户把总“开道，身旁有四名”参军断事“随行。左燕烽、右高炯，前岑焱、后巩志，六员将官团团层层，簇拥着大都督行入广场，瞬时之间，偌大的广场里，话声、笑声、应酬声数止歇。不闻声息的人海里，每个人都怯生生地叫道：”伍……伍侯爷……“

    天下三百四十三万人，分为”动王“、”留守“、”正统“等三军，其中”留守军“只有霉气，没有杀气；勤王军则是满脸富贵气，自也闻不到这血腥气。

    正统军的将官多半杀过人，这些人只要站入场中，自然而然便会带来一股压迫，无论官阶高低，他们的装束然相同，大腿缚箭简，腰间悬长刀，身着厚盔重甲，其上满布刀痕箭孔，连军靴边儿也是胀鼓鼓的，八成还藏有匕首。

    大人们哑巴了，孩的嘴却还能动，他们一个个拉住娘亲的手，低声来问：”娘，他们是干啥的？怎地像是坏人？“话声未毕，已给掩上了嘴：”别胡，乖乖给他们鞠躬。“

    陈得福偷眼打量广场里的动静，只见场中男女怕极了这批军宫，一见牛头马面驾到，立时分做了两道人墙，男的作揖，女的捡衽，众人想攀谈不敢，想走避却又不及，每个人都在躬身，想来心中都在大叫倒霉。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正统军老将回来了，他们满身征尘，一脸风霜，在这元宵灯会里冒出来，当真格格不入之至、那福公公是皇后娘娘的跟班，深知朝廷里的行情，一见大都督驾到，忙来带头呼喊：”恭贺爵爷凯旋返京！我等三生有幸，于此恭聆大人金口教诲！“”嗯？“下巴仿佛动了，鼻孔依稀有气息喷出。侯爷双眼半睁半闭，迳从众人面前穿了过去。

    陈得福吃了一惊，看别人官大，废话多，这伍大都督却反其道而行，众官员在等着伍定远训话，却只听了一个”嗯“，人群中有耳背的，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看算盘怪正要大声嚷嚷，吕应裳却猛使眼色，示意诸人噤声。

    场里静下来了、在陈得福的注视下，伍爵爷已然默默离开了。看他个头虽大，脚程却慢，宛如八旬老翁过大街，一路安步当车，众人虽巴望爵爷早些离开，却也不敢催促，只得垂首站立，偷听脚步声响。

    经一响而二响、听三响而五响，脚步来远，最后远处又次传来结结巴巴的问候声：”五……五猴……吼也，咱……咱们听您……听您教诲……“”嗯？“

    鼻哼再响，不速之客远走，广场里再次爆出欢笑声，只见儿童奔跑、父母赏灯，文武百官也各自谈笑应酬：”唉呀，高公公，到底皇上什么来着啊？“、”喝！于有刺！于有刺，呸、汤太咸，汤太咸，可把咱家狠狠骂了一顿哪！“

    背后传来哈哈大笑，伍定远一行人却已走得远了。肥秤怪哑然失笑：”若林，这……这算是什么啊？“吕应裳微微叹息，道：”没什么，英雄色，如此而已。“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吕应裳却只瞧着伍定远的铁手，一时微微叹气。

    自武英至正统，朝廷一共出过三位大都督。最早的”秦征西“文武才，能言善道，健谈是出了名的；到了景泰年的”柳征北“，此公性子豪快爽朗，也是口若悬河之辈。常常人未至，笑先到，站到点将台上讲兵法，没一个时辰下不来。谁晓得轮到了第三代大都督，却成了这个聋哑头陀，连话也不清了。

    官场磨剑二十年，别人磨光采，定远却磨晦暗。以前做个捕头，他还喜欢拉着下属喝酒，有时些故事、有时谈些大道理，可中年后积累军功，他的话却来稀少，到得坐上朝廷第三代大都督的宝座后，更只剩下这声”嗯“，不见其它。

    身为大都督，伍定远的寡言是出了名的，举凡上朝面圣、点将阅兵，他要不拿了抄照宣科，要不低了头儿眯眼昏睡，任凭满朝文武吵得翻天覆地，百官得口沫横飞，他也只是眯眼站在那儿，活像一尊石像。

    石佛不妄言、石佛不开眼，定远没什么雄心壮志，却很关心一件事。那件事让他生死以之，十年来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起那只老铁手，人人都晓得它是都督心中的宝贝。吃饭戴着它，打仗戴着它，拉屎戴着它，除非在战场上受了毁伤，谁都不能让他解下来。

    战火腾烧十年，铁手坏了又补，补了又坏，布满刀斩剑痕，望来极不雅观，也无卫生可言。也是都督夫人心疼丈夫，便赠给他一只新铁手，纯钢打造，刀枪不入，盼他早些换上，可丈夫收下后，却只高悬床头，不愿换上。尔后皇上赚他寒酸，便也赐来纯金龙手，上刻铭纹，昭显国功，可定远即将之供上案头，早晚焚香三次，当作牌位来拜。

    定远很固执，却没人懂得他想固执什么。为了这莫名其妙的乞丐脾气，老婆气他，皇上骂他，连文武百官也他以清骄人，故做姿态。

    整整十载雨露风霜，尽管众纷纭，定远却不曾解释过一个字，他只是默默地、哑哑地，顽强死硬地戴着他的老铁手，上起帝王嫔妃、下至黎民百姓，谁也拿不掉它，百无聊籁的人间，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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