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第2/2页)围城

历史系的人,少来往为妙。子潇是历史系的台柱教授,当然不算鬼。可是他比鬼都坏,他是个人,哈哈!他这个人爱搬嘴。韩学愈多心得很,你请他手下人吃饭而不请他,他就疑心你有阴谋要勾结人。学校里已经什么‘粤派’,‘少壮派’,‘留日派’闹得乌烟瘴气了。赵先生,方先生,你们两位在我这儿吃饭,不怕人家你们是‘汪派’么?刘姐的哥哥已经有人他是‘汪派’了。”辛楣道:“我知道同事里有好几个组织,常常聚餐,我跟鸿渐一个都不参加,随他们编派我们什么。”汪先生道:“你们是高校长嫡系里的‘从龙派’——高先生的亲戚或者门生故交。方先生当然跟高先生原来不认识,可是因为赵先生间接的关系,算‘从龙派’的外围或者龙身上的蜻蜓,呵呵!方先生,我和你开玩笑——我知道这是捕风捉影,否则我决不敢请二位到舍间来玩儿了。”范姐对学校派别毫无兴趣,只觉得对孙姐还有攻击的义务:“学校里闹党派,真没有意思。孙姐人是顶好的,就是太邋遢,满房间都是她的东西——呃,赵先生,对不住,我忘掉她是你的‘侄女儿’,”羞缩无以自容地笑。

    辛楣道:“那有什么关系。可是,鸿渐,咱们同路来并不觉得她邋遢。”鸿渐因为人家他是“从龙派”外围,又惊又气,给辛楣一问,随口声“是”。汪太太道:“听方先生很能话,为什么今天不讲话。”方鸿渐忙,菜太好了,吃菜连舌头都吃下去了。

    吃到一半,又谈起没法消遣。汪太太,她有一副牌,可是家跟学校住得近——汪先生没让她完,插嘴:“内人神经衰弱,打牌的声音太闹,所以不打——这时候打门,有谁会来?”“哈,汪太太,请客为什么不请我?汪先生,我是闻着香味寻来的,”高松年一路着话进来。

    大家肃然起立,出位恭接,只有汪太太懒洋洋扶着椅背,半起半坐道:“吃过晚饭没有?

    还来吃一点,”一壁叫用人添椅子碗筷。辛楣忙把自己坐的首位让出来,和范姐不再连席。

    高校长虚让一下,泰然坐下,正拿起筷,眼睛绕桌一转,嚷道:“这位子不成!你们这坐位有意思的,我真糊涂!怎么把你们俩拆开了;辛楣,你来坐。”辛楣不肯。高校长让范姐,范姐只是笑,身子像一条饧糖粘在椅子里。校长没法,:“好,好!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呵呵大笑,又恭维范姐漂亮,喝了一口酒,刮得光滑的黄脸发亮像擦过油的黄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