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第1/2页)围城

    鸿渐忍不住笑道:“这地道是教授的情--教授写的信了。我们在初中考‘常识’这门功课,先生出的题目是这样的。不过他对你总是一片诚意。”孙姐怫然瞪眼道:“谁要他对我诚意!他这种信写个不了,给人家知道,把我也显得可笑了。”鸿渐老谋深算似的:“孙姐,我替你出个主意。他前前后后给你的信,你没有掷掉罢?没有掷掉最好。你一一股脑儿包起来,叫用人送还他。一个字不要写。”“包裹外面要不要写他姓名等等呢?”“也不要写,他拆开来当然心里明白--”心理分析学者一听这话就知道潜意识在捣鬼,鸿渐把唐晓芙退回自己信的方法报复在旁人身上--“你干脆把信撕碎了再包--不,不要了,这太使他难堪。”孙姐感激道:“我照方先生的话去做,不会错的。我真要谢谢你。我什么事都不懂,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只怕做错了事。我太不知道怎样做人,做人麻烦死了!方先生,你肯教教我么?”这太像个无知可怜的弱女孩儿了,辛楣她装傻也许是真的。鸿渐的猜疑像燕子掠过水,没有停留。孙姐不但向他求计,并且对他言听计从,这使他够满意了,心里容不下猜疑。又讲了几句话,孙姐,辛楣处她今天不去了,她要先回宿舍,教鸿渐别送。鸿渐原怕招摇,不想送,给她这么一,只能:“我要送送你,送你一半路,到校门口。”孙姐站着,眼睛注视地板道:“也好,不过,方先生不必客气罢,外面--呃--闲话很多,真讨厌!”鸿渐吓得跳道:“什么闲话!”问完就自悔多此一问。孙姐讷讷道:“你--你没听见,就不用管了。再见,我照方先生教我的话去做,”拉拉手,一笑走了。鸿渐颓然倒在椅子里,身上又冷又热,像发疟疾。想糟糕!糟糕!这“闲话”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两个人在一起,人家就要造谣言,正如两根树枝相接近,蜘蛛就要挂。今天又多嘴,了许多不必、不该的话。这不是把“闲话”坐实么?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孙姐临走一句话得好像很着重。她的终身大事,该自己负责了,这怎么了得!鸿渐急得坐立不安,满屋子的转。

    假使不爱孙姐,管什么闲事?是不是爱她--有一点点爱她呢?

    楼梯上一阵女人笑声,一片片脆得像养花的玻璃房子塌了,把鸿渐的反省打断。紧跟着辛楣的声音:“走好,别又像昨天摔了一交!”又是一阵女人的笑声,楼上楼下好几个房间忽然开门又轻轻关门的响息。鸿渐想,范姐真做得出,这两阵笑就等于在校长布告板上向校员生宣示她和赵辛楣是情人了。可怜的辛楣!不知道怎样生气呢。鸿渐虽然觉得辛楣可怜,同时心境宽舒,似乎关于自己的“闲话”因此减少了严重性。他正拿起一支烟,辛楣没打门就进屋,抢了过去。鸿渐问他:“没有送范姐回去?”他不理会,点烟狂吸几口,嚷:“Dan孙柔嘉这浑蛋(原注:***孙柔嘉。),她跟陆子潇有约会,为什么带了范懿来!我碰见她,要骂她个臭死。”鸿渐道:“你别瞎冤枉人。你记得么?你在船上不是,借书是男女恋爱的初步么?现在怎么样?哈哈,天理昭彰。”辛楣忍不住笑道:“我船上过这话么?反正她拿来的两什么话剧,我一个字都不要看。”鸿渐问谁写的剧。辛楣道:“你要看,你自己去取,两书在我桌子上。请你顺便替我把窗子打开。我是怕冷的,今天还生着炭盆。她一进来,满屋子是她的脂粉香,我简直受不了。我想抽烟,她表示她怕闻烟味儿。我开了一路窗。她立刻打喷嚏,吓得我忙把窗关上。我正担心,她不要着了凉,我就没有清净了。”鸿渐笑道:“我也怕晕倒,我不去了。”便叫工友上去开窗子,把书带下来。工友为万无一失起见,把辛楣桌上六七中西文书搬下来了,居然没漏掉那两话剧。翻开一,扉页上写:“给懿--作者”,下面盖着图章。鸿渐道:“好亲热的称呼!”随手翻开第二的扉页,大叫道:“辛楣,你看见这个没有?”辛楣道:“她不许我当时看,我现在也不要看,”时,伸手拿过书,只见两行英文:Tpreiusdarling,Frtheauthr(原注:给我亲爱的宝贝,书作者赠。)辛楣“咦”了一声,合上封面,看作者的名字,问鸿渐道:“你知道这个人么?”鸿渐道:“我没听过,可能还是一位名作家呢。你是不是要找他决斗?”辛楣鼻子里出冷气,自言自语道:“可笑!可鄙!可恨!”鸿渐道:“你是跟我话,还是在骂范懿?她也真怪,为什么把人家写了这许多话的书给你看?”辛楣的美国乡谈又流出来了:“Yubab!(原注:你这个无知娃娃。)你真不懂她的用意?”鸿渐道:“她用意太显然了,反教人疑心她不会这样浅薄。”辛楣道:“不管她。这都是汪太太生出来的事,‘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明天去找她。”鸿渐道:“我不去了。我看你对汪太太有点儿迷,我劝你少去。咱们这批人,关在这山谷里,生活枯燥,没有正常的消遣,情感一触即发,要避免刺激它。”辛楣脸红道:“你别胡。这是你自己的口供,也许你看中了什么人。”鸿渐也给他道中心病,吱唔道:“你去,你去,这两戏是不是交汪太太转给范姐呢?”辛楣道:“那倒不行。今天就还她,不好意思。她明天不会来,总希望我去看她,我当然不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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