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第1/2页)围城

    “那么,你太eak,”辛楣自以为这个英文字嵌得非常妙,不愧外交词令:假使鸿渐跟孙姐并无关系,这个字就他拿不定主意,结婚与否,听她摆布;假使他们俩不出自己所料,butthefleshiseak①,这个字不用是含蓄浑成,最好没有了。①(注:太不够坚强。给肉欲摆布了——下一句是成语。)鸿渐像已判罪的犯人,无从抵赖,索性死了心让脸稳定地去红罢,嗫嚅道:“我也在后悔。不过,反正总要回家的。礼节手续麻烦得很,交给家里去办罢。”

    “孙姐是不是呕吐,吃不下东西?”

    鸿渐听他话转换方向,又放了心,:“是呀!今天飞机震荡得利害。不过,我这时候倒好了。也许她累了,今天起得太早,昨天晚上我们两人的东西都是她理的。辛楣,你记得么?那一次在汪家吃饭,范懿造她谣言,她不会收拾东西——”

    “飞机震荡应该过了。去年我们同路走,汽车那样颠簸,她从没吐过。也许有旁的原因罢?我听要吐的——”跟着一句又轻又快的话——“当然我并没有经验,”毫无幽默地强笑一声。

    鸿渐没料到辛楣又回到那个问题,仿佛躲空袭的人以为飞机去远了,不料已经转到头上,轰隆隆投弹,吓得忘了羞愤,只:“那不会!那不会!”同时心里害怕,知道那很会。

    辛楣咀嚼着烟斗柄道:“鸿渐,我和你是好朋友,我虽然不是孙姐法律上的保护人,总算受了她父亲的委托——我劝你们两位赶快用最简单的手续结婚,不必到上海举行仪式。反正你们的船票要一个星期以后才买得到,索性多住四五天,就算度蜜月,乘更下一条船回去。旁的不,回家结婚,免不了许多亲戚朋友来吃喜酒,这笔开稍就不。孙家的景况,我知道的,你老太爷手里也未必宽裕,可省为什么不省?何必要他们主办你们的婚事?”除掉经济的理由以外,他还历举其他利害,证明结婚愈快愈妙。鸿渐给他得服服帖帖,仿佛一重难关打破了,:“回头我把这个意思对柔嘉。费你心打听一下,这儿有没有注册结婚,手续繁不繁。”

    辛楣自觉使命完成,非常高兴。吃饭时,他要了一瓶酒,:“记得那一次你给我灌醉的事么?哈哈!今天灌醉了你,对不住孙姐的。”他问了许多学校里的事,叹口气道:“好比做了一场梦——她怎么样?”鸿渐道:“谁?汪太太?听她病好了,我没到汪家去过。”辛楣道:“她也真可怜——”瞧见鸿渐脸上酝酿着笑容,忙——“我觉得谁都可怜,汪处厚也可怜,我也可怜,孙姐可怜,你也可怜。”鸿渐大笑道:“汪氏夫妇可怜,这道理我明白。他们的婚姻不会到头的,除非汪处厚快死,准闹离婚。你有什么可怜?家里有钱,身做事很得意,不结婚是你自己不好,别范懿,就是汪太太——”辛楣喝了酒,脸红已到极点,听了这话,并不更红,只眼睛躲闪似的眨了一眨——“好,我不下去。我失了业,当然可怜;孙姐可怜,是不是因为她错配了我?”辛楣道:“不是不是。你不懂。”鸿渐道:“你何妨。”辛楣道:“我不。”鸿渐道:“我想你新近有了女朋友了。”辛楣道:“这是什么意思?”鸿渐道:“因为你话是妞儿撒娇的作风,准是受了什么人的熏陶。”辛楣道:“混帐!那么,我就啦,啊?我不是跟你讲过,孙姐这人很深心么?你们这一次,照我第三者看起来,她煞费苦心——”鸿渐意识底一个朦胧睡熟的思想像给辛楣这句话惊醒——“不对,不对,我喝醉了,信口胡,鸿渐,你不许告诉你太太。我真糊涂,忘了现在的你不比从前的你了,以后老朋友话也得分个界限,”时,把手里的刀在距桌寸许的空气里划一划。鸿渐道:“给你得结婚那么可怕,真是众叛亲离了。”辛楣笑道:“不是众叛亲离,是你们自己离亲叛众。这些话不再谈了。我问你,你暑假以后有什么计划?”鸿渐告诉他准备找事。辛楣,国际局势很糟,欧洲免不了一打,日是轴心国,早晚要牵进去的,上海天津香港不稳,所以他把母亲接到重庆去,“不过你这一次怕要在上海待些时候了。你愿意不愿意到我从前那个报馆去做几个月的事?有个资料室主任要到内地去,我介绍你顶他的缺,酬报虽然不好,你可以兼个差。”鸿渐真心感谢。辛楣问他身边钱够不够。鸿渐结婚总要花点钱,不知道够不够。辛楣,他肯借。鸿渐道:“借了要还的。”辛楣道:“后天我交一笔款子给你,算是我送的贺仪,你非受不可。”鸿渐正热烈抗议,辛楣截住他道:“我劝你别推。假使我也结了婚,那时候,要借钱给朋友都没有自由了。”鸿渐感动得眼睛一阵潮润,心里鄙夷自己,想要感激辛楣的地方不知多少,倒是为了这几个钱下眼泪,知道辛楣不愿意受谢,便:“听你言外之意,你也要结婚了,别瞒我。”辛楣不理会,叫西崽把他的西装上衣取来,掏出皮夹,开矿似的发掘了半天,郑重拣出一张相片,上面一个两目炯炯的女孩子,表情非常严肃。鸿渐看了嚷道:“太好了!太好了!是什么人?”辛楣取过相片,端详着,笑道:“你别称赞得太热心,我听了要吃醋的,咱们从前有过误会。看朋友情人的照相,客气就够了,用不到热心。”鸿渐道:“岂有此理!她是什么人?”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