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昨夜西风凋碧树(第2/3页)醉玲珑

深处。

    天帝垂首俯视着她,面上难以掩饰的显出一丝不豫:“抬起眼睛看着朕。”

    随着这不容抗拒的命令,莲妃优美的脖颈缓缓扬起,睫毛下淡淡眸光对上了天帝的视线。

    那双眼睛,如同雪峰轻雾下千万年深静的冰湖,几分清寒,几分明澈,带着幽冷远隔着缥缈。分明看着你,却遥远的让人迷失其中,以为一切只是入梦的错觉。

    天帝黑沉的目光将她深深紧住,久久揣摩,终于开口道:“你知道朕为何要将凤家那个女儿指给凌儿?”

    “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莲妃道。

    天帝伸手一抬,将她慢慢离开的目光带回:“就因为她那双眼睛像极了你的,所有的女人,只有她和你一样,敢这样看着朕!”

    莲妃目中平静:“皇上识人,断不会错。”

    天帝手下微微一紧,随即颓然松开,那丝不悦的神情慢慢的化做抹痛色哀伤,隐约而无力,“你一定要用这种语气同朕话?”

    莲妃轻轻后退一步,俯身请罪:“皇上若不喜欢,臣妾可以改。”

    “莲儿。”天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唤了她的乳名。

    灼灼之仙姿,皎皎于清波。

    因为这个名字,冒天下之大不韪册嫂为妃,兴天下之精工修造寝殿,莲池宫中美焕绝伦雕满清莲,前庭后苑遍植芙蕖。

    刻痕深寂,寞然相伴流年,残荷已潇潇。

    这两个字,在莲妃心头轻轻划过,极隐约的带出丝痛楚。

    “你恨了朕这么多年,连凌儿也一并疏远了这么多年,还不够吗?这一生,有多少个三十年!”天帝长叹一声,道。

    “臣妾并不恨皇上。”莲妃淡淡道。

    “是吗?”天帝语中颇带了几分自嘲的讥诮。

    “是。”莲妃安静起身:“若恨过,也早已抵消了,臣妾只是不能忘。”

    天帝眉目突然一冷,不悦道:“你忘不了谁?”

    她看着天帝,竟对他转出一笑。

    尘封多少年的笑,有着太多的复杂纠缠,也无笑声,也无笑形,一径的暗着,“我忘不了你。”

    不是臣妾,而是我,不是皇上,而是你。

    我忘不了你。

    甲胄鲜明凌然于马上的大将军,抬手遮挡了跪服的羞辱,帅旗翻飞,蔽去漫天长沙。

    雄姿英发的少年郎,抬手拭去肝肠寸断离别的泪,俊然朗目,抚平愁绪万千。

    木槿花下,多情人,抬手搭上温暖的衣衫,神色轻柔,暖暖一笑。

    就是这一笑,俘虏了谁,迷惑了谁,沉醉了谁,或许终生都不能相忘。

    天帝浑身微震,伸手握住莲妃,“你都记得吗?多少年了,我以为你都忘了。”

    不是朕,是我,不是爱妃,是你。

    莲妃却轻轻的抽回了手,凝视着天帝双目道:“你叫我怎么忘?我的族人在你的铁骑精兵下家破人亡,我的兄弟非死即伤,我的父亲,在跪降后饮下你送来的毒药,柔然族已是苟延残喘,遭突厥大举围攻,你作壁上观按兵不救。”

    渺渺的柔情,铁血的心。

    何处的因由,此时的果。

    天帝的神情在她一字一句中冰冷,渐生悲戚:“原来你记得的是这些。”

    “只有这些吗?”莲妃神色凄迷,眸中覆上了一层水雾深浓,“你给我希望,却又亲手将我送到别的男人怀中,我认了,可你连他也不放过……”

    “住口!”天帝猛然怒喝:“你可知道你在什么!”

    “我当然知道。”莲妃面无表情道:“你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我,那些丹药我都认得。”

    天帝容颜寒冷,而后缓缓道:“你怎会不认得,那就是你自柔然带来中原,亲手进献给先皇的。”

    一道清泪自莲妃面颊潸然滑落,她极凄惨的仰面,望向已陷入深黑的殿堂,道:“我是个罪人,我从一开始便想要他的命。但他对我那样好,我再下不了手,可你却令他沉迷于仙炼之术,频频服用丹药,他还能活吗?”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天帝语气发冰寒。

    莲妃看着他,目光穿透了他,到了遥远的地方:“所以我们都活该受到惩罚。”

    长风微动,扬起宫帷淡影,穿过莲妃的长发,吹动白衣寂寥。

    香炉中点点明红燃到了最后,挣扎几下,灰飞烟灭。

    天帝的脸色便如这漫长的冬日,极深,极寒,更透着沉积不化的悲凉。

    死一般的沉默,大殿中静到了极至。

    昏暗中两人面对面站着,仿佛已经站了多少年的日子,对视的双目了无生机。

    唯有这里是心灵安宁之处,却也唯有这里,藏着惊涛骇浪。无力的哀凉生自心底,久久存留。

    很久以后,天帝终于开口道:“你不是我,永远无法体会那种屈于人下的感觉,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要拱手送至别人怀中。我做了的事,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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