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卷_四、一滴水,一滴泪(第2/3页)巴黎圣母院

皮鞭像几条扭结的游蛇一样在空中咝咝作响,狠狠地落在可怜人的肩膀上。卡西莫多仿佛从梦中惊醒,身子跳了一下。他这才开始明白。他在五花大绑中扭动着身子。惊讶和痛苦使他面部肌肉猛烈抽搐,但他没有哼一声,只是前后左右摇晃着脑袋,有如腰部被牛虻叮了一口的公牛。

    第一鞭拍完,又抽第二鞭,一鞭接一鞭,没完没了,无休无止。轮盘不停地旋转,皮鞭雨点般地落下,很快就打出血来了。只见一条条血水顺着驼背黑糊糊的肩膀往下流淌,细长的皮鞭在空中旋转,血珠飞溅到观众身上。

    卡西莫多至少表面上又恢复了无动于衷的神情。他先是暗暗使劲,试图挣断绳索,身子却没有明显的扭动。只见他眼睛发亮,肌肉鼓胀,四肢蜷缩,那些皮索和链条被绷得紧紧的。这是绝望的挣扎,力大无比,不可思议。无奈古老的绳索顽强抵抗,轧轧地响了几声,仅此而已。卡西莫多精疲力竭,只好偃旗息鼓,脸部表情由惊呆换成了痛苦和沮丧。他闭上那只独眼,头垂到胸前,装起死来。此后,他不再动弹,对一切都毫无反应,尽管鲜血不停地往下流,鞭笞越来越疯狂。执刑吏越打越兴奋,越打越气愤,皮鞭比一群虫豸的蜇针更厉害,发出的声音更尖厉、更可怕。

    最后,一位穿黑衣骑黑马从行刑开始就站在梯子旁的大堡执达员,把手中的乌木细棒向计时沙漏指了指,执刑吏就停止了鞭笞,轮盘也就停止了转动。卡西莫多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鞭笞结束了。执刑吏的两个助手给犯人洗净肩上的血迹,给他擦了一种不知名的药膏,伤口随即愈合。接着,他们又把一件黄色无袖衫扔到他的背上。皮埃拉·托特吕则甩动吸满鲜血的皮鞭,红红的血滴在地面上。

    可是,对卡西莫多来说,事情还没有结束。他还要在刑柱上待一个小时。这是审判官弗洛里昂·巴伯迪埃纳先生在罗贝尔·代图特维尔阁下的判决书上公正地添上的处罚。这真是对让·德·居梅纳那句表现生理学和心理学关系的古老文字游戏“聋子即荒唐”的最大颂赞。于是,计时沙漏又翻过来了。驼背卡西莫多仍然被绑在转盘上,直到刑罚结束。

    人民,特别是中世纪的人民,他们同社会的关系犹如孩子同家庭的关系,只要他们没有摆脱愚昧无知,道德上和智力上仍处于未成年阶段,就可以把他们比做孩子。这个年龄是没有同情心的。

    前面已经说过,卡西莫多遭到普遍的仇恨,事实上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在人群中,几乎每个人都有理由或自认为有理由抱怨圣母院的可恶驼背。看到他出现在刑柱上,大家都很高兴;他刚才蒙受的酷刑以及酷刑留给他的遍体鳞伤,非但没有使他们的心肠变软,反而被他们看做一件赏心乐事,使他们的仇恨变得更加恶毒。因此,公诉(借用法官们至今沿用的行话)一完毕,形形色色的私人报复就开始了。和在司法宫大厅里一样,女人们骂得最凶。她们对他都有怨恨,有的恨他太坏,有的恨他太丑,后者比前者火气更甚。

    “喂!反基督的丑八怪!”一个骂道。

    “骑扫帚的巫师!”另一个喊道。

    “瞧那鬼脸多漂亮,多悲惨,”还有一个吼道,“要是在昨天,你就能当丑八怪王啦!”

    “好哇,”一个老妇人接口说,“那是刑柱上的鬼脸。什么时候能看到绞刑架上的鬼脸呀?”

    “该死的敲钟人,什么时候顶着你的大钟进坟墓呀?”

    “就是这个魔鬼每天给我们敲祈祷钟的呀!”

    “喂!聋子!独眼!驼背!妖怪!”

    “你那张丑脸,孕妇一见就会流产,比任何堕胎药都管用。”

    至于磨坊的约翰和罗班·普斯潘,这两位大学生使劲唱着古老的歌谣:

    一根绞索,

    对付无赖汉!

    一捆木柴,

    对付丑八怪!

    其他人也都竭尽侮辱之能事,嘘声、笑声、骂声此起彼伏,不断有石头扔向刑柱。

    卡西莫多听不见,但看得出,观众的狂怒不仅表现在言辞上,也充分展示在脸上。何况,观众向他扔石头,这也说明他们咧着嘴笑是出于恶意。开始他还忍着。在执刑吏的皮鞭下,他一直顽强地挺住,可是,面对虫豸般群众的乱蜇乱咬,他渐渐失去了耐心,就像西班牙阿斯图里亚斯地区的公牛对斗牛士的进攻倒无所谓,却会被狗和标枪激怒。他先是慢慢地用恫吓的目光环视人群。因为他仍被五花大绑着,目光也就显示不出力量,赶不走咬他伤口的苍蝇。于是,他用力挣扎,想摆脱绳索,狂怒地扭来扭去,把那陈旧的轮盘弄得轧轧响。这样,群众的讥笑和嘲骂就更加疯狂了。那可怜人看到无法挣脱束缚野兽的枷锁,就又平静下来,只是不时地鼓起胸膛愤怒地哼一声。他的脸上毫无羞赧之色。他远没有被社会同化,而是更接近自然,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再说,他丑到那种程度,对耻辱还会敏感吗?然而,愤怒、仇恨和绝望使他的丑脸上渐渐笼罩起一层阴云,越来越浓,逐渐蓄满了电流,化做千万道电光,在独眼巨人那只眼睛里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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