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天(1)(第2/2页)荒村公寓

分钟里,我始终都屏着呼吸,默默地看着这些照片。随着几十年前的黑白影像,那些曾经生活在这栋房子里的人,似乎又都活生生地出现了——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的身体倚靠着窗户,似乎在眺望着外面天空。她穿着一件毛衣,微微烫过的发卷散在耳边,脸庞清爽而细致,再加上黑白影像的晕染,仿佛就是4年代月份牌里的上海美人。

    但更让人着迷的是她的眼睛,在那柔和的眼线里,是一双淡淡哀伤的目光,正逼视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看着照片里她凭窗而立的样子,感觉就像是一只被囚禁的鸟,渴望窗外天空的自由——我记得她的脸,在欧阳家家福的照片里。

    第二张照片,是一对年轻夫妇的结婚照,新娘就是刚才看到的她,而新郎也在那张家福里看到过。从这张照片上看,他们还真的挺般配的,新郎穿着一身西服,身材挺拔地站着。新娘穿着一件洁白的婚纱,长长的裙摆一直拖在地上,她的一只手被新郎挽着,在她的嘴角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是身为新娘子的幸福,还是对自己最美一刻的留恋呢?反正我也问不到她。

    第三张照片,她正在低着头读书,仿佛在沉思着什么。照片的背景就是这张梳妆台,在后面椭圆形的镜子里,也能看到她的样子。但奇怪的是,镜子里似乎还照出了一个人,但照片里的光线不是很足,我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但可以确定那个人所处的角度,绝不是照片的拍摄者。

    后面还有十几张照片,都是在这栋房子里的日常生活场景,出现的人物也只有那对年轻的夫妇。只有最后一张照片,是欧阳家在荒村公寓的家福,和韩枫从荒村带来的那种照片一模一样,应该是从同一张底片里冲出来的。只是奇怪的是,他们居然没有一张室外的照片,都在这栋房子里拍的。他们的表情大多也很沉默,极少见到有笑脸的照片,而那年轻的妻子,更多的则是淡淡忧伤的目光。

    部看完以后,我把这些照片都放回到了抽屉里。然后,我拉开了第二个抽屉,发现里面有两旧书。我把这些书拿出来一看,首先注意到了一个名字——张爱玲。

    原来是张爱玲的书,一《传奇》,还有一《流言》,分别是1944年和1945年印刷的版。《传奇》是张爱玲的集,《流言》则是散文集,没想到荒村公寓里还曾经有过一个“张迷”,我想这两书,应该是年轻的妻子在出嫁之前买的吧。我随手翻了一翻《传奇》,又是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忽然,我翻到了一枚书签,其实不过是一张卡片,上面用钢笔写着几个字——“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这几行字纤细娟秀,一看就知出于女子的手笔,下面还有一行落款——“若云记于民国三十七年四月一日”。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若云。

    至于“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则是张爱玲过的话,一定是若云对这句话很有感触,便在书签上把它记录了下来。

    而这枚的书签,正好插在《金琐记》这篇的最后一页。

    为什么要插在《金琐记》里呢?我轻抚着书页想了片刻,或许若云在担心自己的命运,会不会成为又一个曹七巧呢?就像《金琐记》里写的那样,青春少女曹七巧嫁入大户人家,就如鸟被关进笼中,从此以后注定要蹉跎一生。

    算了吧,女孩子的心思是猜不透的,更别五十多年前的若云了,我轻叹了一声,把这两书放都回到了抽屉里。

    在梳妆台底下还有一个抽屉,我打开来一看,却发现里面是一些化妆品,有唇膏、粉底、香水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玩意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五十多年前的唇膏的样子,只是里面早就干了。不过,只要想象这个东西曾经涂抹在若云的嘴唇上,心里就会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是怀旧还是惆怅?

    最后,我还是关上了抽屉,环视了阁楼一圈后,终于踩着梯子下去了。

    回到三楼的房间,我还是把竹梯放在天花板底下,然后匆匆地走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