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死生 (中)(第5/5页)独步天下(李歆)

“这……”他言辞闪缩,额头开始隐隐冒汗。

    “可是肺痨?”其实我心里已经百分百确定了,只是没见大夫首肯,总还有丝不死心。

    老医官有些诧异,仿佛被我的无畏和大胆震撼住,好久才讷讷地:“确是肺痨!”

    我的心刹那间沉到谷底——肺痨,按西医的叫法也就是肺结核。记得时住在孤儿院,有个女孩子就因为得了这毛病,多方医治无效,最后竟夭折了,还因此连累同寝室的一个女孩也感染了这种毛病,吃了三年的药,最后也没保住性命。

    孤儿院的医疗条件虽然不好,但怎么着也要比这四百年前的古代来得强,现代医学尚且头疼的肺结核,想来古代中医更是不大会有如何的效用。

    我冷冷一笑,想不到我兜兜转转还是要死!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上次赴死时的凛然勇气,因为我知道也许我再也回不去了……死的话就真的是死了!

    飞快地看了眼皇太极,他投来的目光中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浓浓眷恋之情,我心猛地战栗——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可有……法子治愈?”哑哑地,我一字一顿地开口询问,当真是诚心诚意,再没有半分的虚与委蛇。

    老医官朝我打了个千,给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奴才们定当竭尽力!”

    窗外滴滴答答下着毛毛细雨,窗户是开着的,便于透气。我歪在软榻上,靠近窗口,鼻端闻着初夏日暮时分的凉薄气息,有些疲倦欲睡。我的脸已用一块白色纱巾蒙了起来,一来是为了遮丑,二来也是为了挡避我咳嗽话,甚至呼吸时吹出的唾沫。

    记得当时我提出这个要求时,一旁的两名医官惊讶得不出话来。其实看多了肺结核病人的护理忌讳,我对时那段恐怖的回忆有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不是那么容易忘却的。

    “这药吃着好像还管点效用!刘军这老东西还是有点事的……”皇太极在书案前转头看向我,微微一笑,“你最近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我软软地点头,不敢告诉他其实我月事不至,已然闭经两三月,今日才问过那位汉人老医官,知道这原是病症加重之故。

    “……福晋的疾病外因乃是感染瘵虫,内因则是正气虚弱导致,病变主脏在肺脏,可累及脾肾,甚而传遍五脏。初起肺体受损,肺阴受耗,表现为肺阴亏损之候;继则肺肾同病,兼及心脏,而至阴虚火旺,或因肺脾同病,导致气阴两伤;后期肺脾肾三脏虚亏,阴损及阳,最终导致阴阳两虚的严重局面……如今福晋的病情症状是咳嗽气急、痰粘而少、颧红潮热、盗汗少寐、胸疼咯血、癸水不至、消瘦乏力、舌绛苔剥、脉沉细数。此种种迹象表明福晋的病情加重了,已属阴虚火旺,是以奴才大胆,请福晋换药方……”

    日间老医官的话仿佛犹然在耳,我略略翻了个身,感觉胸闷难受,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儿个那老东西又开了一方子,为何吃得好好的,突然又要换药?”

    面对他狐疑的质问,我虚弱一笑:“病症轻了,自然要换方子的,汉医讲究的可不就是对症下药么?”

    “嗯……”他低头看手里的药方,沉吟,“秦艽五钱,鳖甲一两,知母六钱六分,青蒿四钱,地骨皮五钱,银柴胡四钱,胡黄连三钱三分,乌梅七枚,麦冬五钱,沙参五钱,玄参五钱,生地黄五钱,甘草二钱。水煎服,每日一剂……这汉医果然博大精深,就是写出的方子也是严谨细致,丝毫没有半分马虎。”

    看来皇太极的汉学水平这些年增进不少,回想当年手把手教他写汉字时的情景,恍若隔世,我不禁黯然心伤,险些落下泪来。不过,这些惆怅的情绪也只在我心底打了个转,便立即被我刻意地摈弃脑后,我已着实不愿再去回想那些身为“东哥”的往日。

    昨日之心譬如昨日死,今时今日的我已完脱离东哥的影子,我是……

    “……为什么封我做你的侧福晋?”那一日,待医官离去后,我终于忍耐不住不满的情绪爆发怒火。

    他站在床前,只是默默地看着我,渐渐地眼里有了心疼,有了无奈,有了太多太多的情感:“我不想委屈你……可是,现在唯一能保护你,能将你留在我身边的,只有这个办法!原谅我自私……我知道你鄙视痛恨这个名分,但是……求你,只当我求你,留下来……”

    神魂俱颤,从到大,我从未见他求过人!哪怕是面对他那个喜怒无常、性情难以捉摸的阿玛,也从没见他如此低声下气,委曲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