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出走 (上)(第6/7页)独步天下(李歆)

上扎曦妲母女三人一同上路。

    扎曦妲哭哭啼啼,百般不舍,我对她的婆婆妈妈、拖拖拉拉终于丧失耐性,对着她破口大骂。她被我吓得噤若寒蝉,再不敢啰唆,于是收拾停当,又将行动不便的黎艮拜托留村的汉人同伴照料,如此这般竟然又已拖去了七八日。

    十六那日天上开始飘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山峦银妆披拂,寒风凛冽,北风呼啸。山道变得愈发难行,我却大大松了口气。拖着扎曦妲母女来就走得不快,所以也不差耽搁个把时辰,倒是这天气恶劣了,反倒可以拖延住明军出师发兵的日期。

    我心下稍定,算计着如果要避开这场战乱,唯有往蒙古去。只是道路崎岖,不知道秋和安生能不能撑得住。由于没有马匹,只能靠步行,我让秋扶着安生乘坐在白背上,自己和扎曦妲步行。扎曦妲从未出过远门,这次逃难出来,真乃人生里破天荒第一次遭罪。这一路最开心的恐怕只有两个天真无知的孩童了。

    山路绕弯,大雪覆盖下,我竟开始犯起了迷糊,完失去方向感。在山里转了十天左右才终于走了出去,踉踉跄跄地来到一处山寨。找了人略一打听,才知道其实我们根就没有走出多远,这里乃是萨尔浒山谷。

    听到“萨尔浒”三个字,我眼皮直跳,心脏痉挛地抽了一下。

    萨尔浒!萨尔浒……好熟悉的名字!我在哪里听过?萨尔浒……为什么我会有一种强烈的不祥感?

    是夜,在山寨的一户人家借宿,我如芒在背,寝食难安,真想连夜出山,可是看着身畔睡得正香、已被多日劳顿之苦累得够戗的两个孩子,心里又着实不忍。

    子末丑初,我瞪大了眼毫无半点睡意,明明身子疲倦得要命,可偏偏神志却是异常清醒。不多会儿,忽听房外一阵细碎的隆隆之声,屋外白咴嘶踢腾,我一个挺身从床上爬了起来,大叫道:“扎曦妲!扎曦妲——秋!快起来——”一边喊一边将身侧的安生抱起跳下床。

    才穿好鞋,感觉地皮微微发颤,隆隆声响逼近,转眼马鸣人斥,喧哗声传遍整个山谷。

    扎曦妲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慌失措地抱住了秋,“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个劲地尖叫,声音大得惊人!

    我扬手劈面给了她一巴掌,止住她的厉声鬼叫,“闭嘴!若想活命!你最好一句女真话也别!”顿了顿,我强压下内心的狂跳战栗,“你索性就装哑巴……”

    一句话未完,忽听门砰地被人砸开,我眼前一花,十来名穿着明朝服饰的兵丁端着长矛冲了进来,惊喜万分地大声嚷嚷:“这里还有!这里——还有鞑子……”

    “我们不是鞑子!”我霍地站前一步,抱着安生拦在扎曦妲身前,强烈抑制下惊惧,勉强保持镇定地,“我们是汉人!我们不是鞑子!”

    我吐字清晰,喊出的时候又是拼尽了部力气,是以才完,便听门外有个人“咦”了一声,分开人群,走进门来。

    “张大人!”门内的兵纷纷行礼。

    我抬头望去,见进来的是个年轻男子,气宇轩昂,虽然身着军装甲胄,眉宇间却淡淡地透出一层儒雅之气,不大像是武人。

    他目光在我身前转了一圈,又扫了眼我身后,问道:“你是汉人?”

    我听他话和气,脸上也无那些兵丁的暴戾之气,心里略略放宽,怀里抱着安生,依着汉礼略略福了福,“奴家夫家姓黎,祖籍苏州……”我吸了口气,脑中飞快转动,前一秒还心神不定,下一刻已是谎言连篇,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年前随夫君至关外谋生,暂居五岭关下,适逢兵荒灾乱,奴家与夫君走散,流落至此……”

    “五岭关?”他蹙了眉头,“我军日前方从五岭关经过……”声音渐渐放低,底下的话我没能听清楚。他略略停了下,目光有些古怪地看了我两眼,“听你方才言谈举止,也像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如何就能为了避祸,竟而穿戴成鞑虏模样?”

    我连声称是,态度谦恭得恨不得给他磕头。只因方才无意间朝门外瞄了一眼,竟是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我原还以为来的不过是伙结集出来打秋风的股散兵,现在看来明显判断失误,这里头透着诡异,很不对劲。

    “看着她们,不许放人乱跑!”

    “是!”兵齐声应了,然后留下两名看守,其余人重新退出。

    我大大松了口气,这时才大感腿脚发软,回身望去,却见扎曦妲面色惨白,死死搂住秋,母女两个抖若筛糠。只有我怀里的安生,仍是瞪大了一双迷糊困涩的眼睛,懵懂无知地看着我们几个,不知恐惧为何物。

    “他娘的,这次出来都没什么油水可捞……”

    “可不是!杜将军忒认死理,其实上头交代咱们做什么,咱们便做什么好了。何苦……”

    两兵闲着没事干,开始靠着门唠嗑,我从他们的话语中断章取义,模糊地听出了一些讯息。比如,这支队伍好像是明朝剿金大军之一,领兵的是个姓杜的老将军,是个能征善战的主儿,只是好像和这次的总兵官不大合拍。又比如,我还听出,方才那个年轻人姓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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