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剑影刀光仇生肘腋 风声鹤唳祸起萧墙(第5/6页)张居正
再三,他长叹一声言道:
“朕哪里舍得你走,只是母命难违。”
张鲸已看出皇上的矛盾心理,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便从怀中摸出那只宝石笔盒,双手举起,仰着泪脸:“奴才听凭万岁爷发落。只是这一走,奴才再也见不着万岁爷。想到从今以后万岁爷受到委屈时,再没有一个人分忧解难,奴才心里头比刀子剜着还难受。这是万岁爷要的东西,奴才献上。”
“是什么?”
“胎毛笔。”
朱翊钧“噢”了一声,接过盒儿打开,用手将黑得发亮的“笔毫”捏了捏,一想到它们的产地皆在少女胯下,身上便燥热起来。但此时他没有闲心欣赏,随手把笔盒放到一边,对张鲸:
“你且起来,朕有话。”
张鲸谢恩爬起来,抖抖索索坐到凳儿上。朱翊钧摸着生了浅浅黑髭的下巴,沮丧地:
“这番祸事临头,倒霉的不单是你,恐怕张阁老的首辅也当不了几天。”
“啊?”张鲸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紧张地问,“对张阁老,太后娘娘也有懿旨?”
朱翊钧答非所问地:“太后来已不过问国事,今儿个,她是被冯公公撺掇来的。”
张鲸蓄了多时的一句话,这时候脱口而出:“万岁爷,冯保这是迷惑太后,借她老人家的力量,企图在宫廷里搞一次政变。”
“政变?”朱翊钧一惊非同可。
张鲸一扫满脸的惊惧,遗腮帮骨恶狠狠地:“万岁爷亲政三个月,一连处理几件大事,已是大快人心。如今若尽数推翻,这不是政变又是什么?”
朱翊钧点点头,叹道:“即便是政变,有太后支持,朕又有什么办法?”
“有。”
“唔?”
“张居正死后第二天,奴才心忧朝局,曾偷偷跑到大兴县乡下的一座庙里头,拜见了一位异人。那位邋邋遢遢的老头子,什么也没,只封了一张纸让奴才带在身上,并一再叮嘱半年之内,若遇大祸,当可拆封视之,化祸之法,尽在纸上。”
“那张纸呢?”
“奴才旦夕带在身上。”
张鲸着,从袖子里抠出半个时辰前才在司礼监值房里封好的信笺递上:朱翊钧拆开一看,只见一张寻寻常常的笺纸上,潦潦草草地写了几行字:
打胎
《四书》两句
左看三十一右看一十三合拢起来是三百二十三。
打一字
才名犹是杨卢骆
勃也何因要向前
《书经》一句
朱翊钧横看竖看,终是解不透其中奥秘,问瞪大了眼睛站在旁边的张鲸:
“这不是叫人猜谜么?”
“大概是的。”张鲸装出的样子好像也是第一次看到,惊奇地,“既是高人指点,总会弄点玄虚的。”
“这头两个字‘打胎’,谜底在《四书》里头,”朱翊钧着在靠北里墙一排大书架上抽下一函《四书》,抖着书咕哝道,“这厚的一,上哪儿找这两句话去?”
张鲸假装犯难,嘴上胎呀胎呀的念叨着,忽地把脑壳一拍,兴奋言道:
“万岁爷,奴才估摸出来了。”
“哪两句?”
“既欲其生,又欲其死。”
朱翊钧琢磨这两句话,道:“胎在腹中,生死原也在一念之间。唔,这个谜出得好。”
张鲸又看了看朱翊钧手上拿着的笺纸,道:“第二道谜,依奴才看……”
“这道谜不用你哕唣,朕早就知道了。”朱翊钧伸了一根指头从茶杯里蘸了水,在红木大案台上写了一个“非”字,道,“你按数字儿从左向右念,是不是三百二十三?”
“正是,万岁爷高明。”张酒黠地笑了笑,又道,“不知那老头子弄出一个‘非’字来,是啥含意儿。”
“要等三道谜底儿都猜出来,方知玄意,”朱翊钧此时已是着了道儿,又指着笺纸,“这第三道谜,杨、卢、骆显然指的是杨炯、卢照邻和骆宾王,加上一个王勃,凑成初唐四杰。这里点出了王勃的勃,却把王字儿隐去了,张鲸你查一查《书经》,带‘王’字儿的有些什么句子。”
“不用查,奴才在内书堂里背过《书经》,有一句现成的,叫‘王不敢后’。”
“王不敢后?”朱翊钧惊愕地重复了一句。
“三道谜底儿凑到一起是:既欲其生又欲其死、非、王不敢后万岁爷,连着一起看,消息儿就出来了。”
“什么消息儿?”
“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指的就是今天冯公公欲借刀杀人,逼着皇上把奴才赶走。这样,皇上就会像过去一样,变成了聋子哑巴”
“虽然牵强倒也扯得上边儿,”朱翊钧点了点头,又道,“非字当作何解?”
“依奴才分析,这个‘非’字儿是个断语,就是冯公公的所有主张都是非分之想,皇上千万不能受他摆布。一个奴才一心要控制皇上,这是犯了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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