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离的娘(第2/4页)乡女湘红
钱又怎么的?反正我不想嫁给他。要是我也生不出崽呢?他到时还不跟甩抹布一样的甩了我!再说,我也不想。”
说到这,湘红蓦然住了口,两只泪水迷濛的星目警觉地盯着娘,见娘对这最末半句话没什么反应,她这才放下心来。她那个计划尚未考虑成熟,绝不能让娘知道。退一步说,即使万无一失了,她到时也得偷偷地走。她很明白娘对她的感情,那不是纯粹的娇惯、挚爱,还有一种深深的依赖,而且是一种类似于小孩对大人那种性质的依赖。想到今后的某一天,娘醒来后因为看不见爱女的踪影而哭泣时,湘红的眼眶红了。她发现自己内心里竟也有冷酷的一面,这真是太可怕了!
“娘。”
湘红将脸埋在娘粗糙的手里,深情地喊了一句,似乎这样就能将弥漫于心的那片阴影驱走。我离开爹娘并不是我不孝顺,我实在是太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了。湘红这样安慰了自己几遍,一颗心渐渐没那么沉重了。
“红仔,”娘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呼唤把湘红噙了许久的泪水感动得滚落下来。她知道,今生今世能够用这样的深情、这样的嗓音、这样的语调叫她的名字的,只有这山沟里的一对老夫妻了。
“娘,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和爹爹。”
湘红一边抽泣一边哽咽道。娘搂着她,又是喜又是悲,好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女呀,娘哪里舍得下你哟!你不嫁也好,省得我和你爹哭。”
湘红哭着哭着笑了起来。
湘红的日子随着那几块布料的物归原主又变得平静而实在,轻轻的缓缓的如小溪水,既没有波澜也没有风帆,只有一种单调的色彩与声音,它们用一种语调,向山风松林明月诉说着同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湘红已经开始腻了。
首先让她发腻的是乡村生活的沉闷枯燥。一年多的县城生活,已使她的眼睛和耳朵这两种器官变得苛刻起来。自从回到楝花风后,这两样东西便经常向她提出抗议,抗议这里没有五彩的人流缤纷的衣裙街道商店电影院溜冰场公园和电视机录音机。我们要饿死要渴死啦!每当天黑之后,凝视着通常都是黑乎乎的窗外、倾听着隐约的狗吠声,它们便撕着嗓子对她叫。这时她的胸口就会呈放射状地疼痛,痛定之后,便觉那颗心要狂跳出来,以至于她不得不用手护住胸膛,以备万一。摇曳的炼油灯光,把她这种姿态夸张到了几近滑稽的地步。湘红有时闲得发慌、闲得无聊,却无一例外的都是黑色,为什么不是别的颜色而一定得是这种颜色呢?她真纳闷。等她想这一类的问题想腻了时,她会换个花样:就着昏暝的灯光用扑克牌给自己算命。也许是她技术太差,也许是她的命真的很苦,她每一次给自己算的命都很悲惨,不是没钱就是守寡。一气之下,湘红把那些扑克全烧了。当她看着那些红桃黑桃方块红心在殷红的火焰中变黑时,她的心里就有说不出来的兴奋,仿佛烧着的不是扑克牌,而她的某位仇敌。
可惜,她连个仇敌也没有。如果说乐极生悲值得人同情感慨怜悯的话,无爱亦无恨、平淡如死水的生活岂不一样?
湘红甚至渴望能来场洪水或是地震什么的,好让这种静如古井的生活改变一下。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她希望出现点什么灾难性的事情以调剂胃口时,生活果然厚爱了她一下,给了她一点不红不绿不白不黑的颜色看。
事情的起源就是那几块曾经让湘红伤透脑筋的布料。
布料送回物主后约一月有半了,物主忽然声称拿回来的布料少3寸,进而便纠集几个大兄弟小兄弟,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赴楝花风,将湘红一家三口尽情地辱骂了一通。爹本来就有病,这一下又气又怕又急,竟卧床不起了。娘呢,虽说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五六十年,可从来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哪有不怕的道理?怕归怕,母爱却不因此受影响,她将门关上、顶住之后所做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将宝贝女儿湘红紧紧地搂在怀里,口里还一边安慰着湘红:
“莫怕,女,他们骂骂就会走的,就会走的。”
湘红自然还是害怕。那些人太凶狠了,她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一家。难道就是因为她拒绝嫁给那个司机?这也很可能,现在社会上狗仗人势的多得很,他们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能做出来。此刻雄踞湘红心田的不是恐惧而是义愤了:他们凭什么这样?凭什么?
屈辱使湘红往日白里透红的脸蛋变得苍白如纸,双瞳几欲喷火,她推着娘的手,尖声叫道:
“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就不相信他们敢杀人!”
“红仔,他们不敢杀你还不敢打你?我求你了!”
娘嘶声说着,神情惶惑不安。望着娘那张皱纹纵横交错、满是泪痕的脸,小湘红只好忍气吞声。好在这时村里的十几个后生赶来了,手里全都拿着家伙,那些人一见,顿时平声敛气,然后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掉了。众人劝慰了他们一番后也各自散去。当屋里重又只剩下她们一家三口时,湘红将那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送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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