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离的娘(第3/4页)乡女湘红
“娘,你剪了他送的布?”
娘惶恐地扫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颤巍巍地从墙角的破木箱里摸出两双做得工整而漂亮的布鞋,抖索着声音说:
“两寸,就剪了两寸,我怕你不喜欢黑布鞋,就给你滚了边。他送的花布挺靓,我就剪了两寸,他们家地上不都铺了毯子么,怎么剪了他两寸布还晓得?”
娘似乎并不觉得耻辱,而只是一味奇怪对方的精明。湘红不听尤可,一听这话立觉气火攻心,她胀红着一张脸,恨声对娘说道:
“你还真去偷人家的布哇!我们再穷也不能干这么丢人的事呀!都怪你!”
湘红忍不住低头呜咽开了。她再一次为她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耻辱。这耻辱是那样的尖锐,穿透了她心中那层有意无意间砌起来了厚墙,将那件埋葬已久、即将淡忘的往事又掘了出来。真的,如果不发生这件事,那件事她就会慢慢忘记的,那件事毕竟已过去四五年。四五年前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刚上初中,班主任正好是周老师。有一天中午,娘赶墟时顺便去看她,而她正好在周老师屋子里吃饭,于是娘也到了周老师的屋子里。当娘吃完饭后走时,她瞅见娘从周老师的桌子上摸了盒火柴和几角零钱走。她刚要叫娘把东西放下,却瞥见了避让在门边好让娘出去的周老师。他肯定也看见了娘做的那件事,湘红一时间真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下去。望着她胀得仿佛要滴血的脸,周老师从抽屉里又摸出了两盒火柴和五块钱叫她给娘送去。
“我不去。”
湘红感到无比的委屈与难堪。她真为娘的举动害臊。要是周老师接着不说那席话的话,她一定会放声大哭起来。就在这时她听见周老师自嘲的声音:
“其实这没什么,是不是?告诉你吧,上个星期,强星他们到我这儿来还去偷了鸡呢!强星是我师范的同学,分在赖坑中学当老师,对,就是那个矮墩墩的。”
“偷鸡?偷哪儿的?你也去吗?”
“嗯,我当时太为难了,买不到菜,没什么好招待的,大家说去钓蛤蟆,后来钓了两只鸡归来,这件事你不要跟人家说哦。”
周老师的央求便她顿时高兴起来,她坚决地点着头,表示自己绝不会说出去。周老师疼爱地在她脸上拧了把,这才接着说下去:
“你知道街上那个疤痢吗?”
“晓得呀,他老婆叫红毛。”
湘红点着头,不知道周老师为什么要说起疤痢。
“他跟强星打过架,强星没打赢他,他不服气,就拿疤痢的鸡来出气。”
周老师点燃了一支烟,贪婪地吸了两口,湘红发现他抽烟时的样子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似眯非眯的,看上去总有些特别。周老师居然也会和人去偷鸡!记得当时湘红吃惊了许久,很有一些不解,不知道那日他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她。事至今日细想起来,她方才了解周老师的深意,他是怕她会一下子变得过份自卑而甘愿献丑的。不管什么事,有伴总不一样,更何况象湘红这样幼稚娇嫩的女孩。当湘红听完他的叙述后,心中的确没有先前那样羞愧难当。倘若事发时周老师采取的态度是鄙视和讥讽,湘红的心恐怕在那时就要变得残缺。
哭着哭着,湘红忽然不那么伤心了。她在想周老师。她何不去找周老师帮忙呢?遗憾的是有好几年没跟他联系,不知他毕业后到底分哪儿去了。但她相信自己能找到他。一则她有这个信心,二来呢她可以请白衣绣帮忙。白衣绣是她中学时同班同座的密友,她俩都喜欢唱歌跳舞,而且她俩还长得惊人的想象,当然也不是没有差别。比较之下,白衣绣如同她的姓氏一样要白些,而湘红则人如其名,脸色很红润,另外一个根本区别是白衣绣的父母都有工作,她本人也吃的是商品粮,而湘红,则是地道农村孩子,言谈举止自然不如白衣绣那般斯文,换个角度而言,她没有白衣绣那么孤傲冷漠,她更随和更合群也更受男生欢迎。当年与白衣绣要好也是她主动。不过白衣绣对她还算不错,初中时她全家搬离青云镇前往县城时,还特地请湘红到家里吃了顿饭。后来她考取了省师大中文系,和当年曾当过她班主任的周老师成了系友,她还来信谈过周老师,说他学习如何如何认真又如何如何和她谈起湘红。近两年湘红虽没和白衣绣通信也没见过面,但因她在县城学裁缝时常去白衣绣家玩,所以知道她的近况。她仍在读大学,据说过一年就毕业了,按理说她该知道周老师分配在哪里才对,写信问问她去!
湘红也不知自己的泪水是什么时候干的,反正等她思绪重又飘回到这几间矮房子。想起刚才所受的侮辱时,她的脸上已找不见泪痕,相反的,倒洋溢着一股动人的光泽,使她倍增光彩。揽镜照罢,不觉满怀惆怅:自己固然象一朵花,但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朵无人采无人戴无人赏、任其自开自芳菲自殒落的野花罢了。
那种对寂寞清冷的恐惧从毛孔里渗出来,将她染得惨白,仿佛一朵离人泪眼里的落花。
她开始等待流火的七月的到来。
到那时,白衣绣将回家过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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