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之历数在尔躬(四)(第5/5页)英雄志

某。这帝王私心之所在,便在后宫。那儿有他最心爱的人,故而在他心中的份量,足与天下等值。」

    这话已然影射时政,自是谁也没接口。良久良久,忽听马人杰道:「若是皇帝并无所爱之人呢?」杨肃观道:「那他就不懂得爱任何人。他的私心会是古往今来、天下最重。」

    杨肃观笑了笑,望向了银川公主,又朝诸大臣瞧了瞧,道:「所以杨某观花剌子模之国政,第一件事不是看它的府库存粮,也不是看它的百姓风气,而是看摩诃末的后宫,看看他的私心何在,看看有谁可以分掉他的权。」灭里啊了一声:「你……你得是秃儿哈干太后!」

    杨肃观道:「就是她。扎兰丁下野,是太后致之,摩诃末无能,是太后令之,然太后虽为弱女子,亦可能有英明处,何以言为病灶?其实这个病,不是病在她这个人,而是病在这件事,她抓了权,却不肯担责。她不担责,却又抓了权。故而有责者无权、有权者无责,做错事不知痛,便如行尸走肉,故曰花剌子模已死。」

    牟俊逸冷笑一声:「杨大人,你想治痼疾,蒙古大军却已在城外,这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若是扎兰丁,你要如何应付?」杨肃观道:「我若是扎兰丁,将自率国中三千美女、献一切宫内金帛,俯爬匐匐,出城跪降,以求保存举国之实力。」牟俊逸道:「若成吉思汗杀你呢?」

    杨肃观道:「那便死吧,王子出城乞降,尚且被杀,则举国上下谁敢再言降?王亲贵族一旦心不存侥幸,势将万众一心,起而抗之。成吉思汗若不死于西域,是为侥幸。我见国家保存、百姓俱在,虽死犹生矣。」

    马人杰道:「若成吉思汗放你生路,可不久又来需索,你将如何应付?」杨肃观道:「我若能逃过死劫,入城后便将政变。」众人大惊道:「政变?」杨肃观道:「是,我将幽禁太后,罢黜可汗,尽杀举国异心之人。三年之内,我将血洗蒙古,使漠北闻吾之名,如婴儿之闻猛虎,嚎啕悲泣于万古,以昭天下之大信。」

    听得杨肃观公然谈论政变,何大人、房总管、诸大臣,人人面面相觑,深感此言之大逆悖乱,已臻于极。牟俊逸低声冷笑:「杨大人,你……你真想造反啦你?」

    杨肃观淡淡地道:「有些事,我不单是过,还已经做过。请你们牢牢记得,杨某的政道,所言必是对的事。」着朝八王世子欠身:「诸世子在上。臣甘冒天下之大不讳,直言上奏、句句肺腑实言,尔等若能谨记在心,则……」着,便摘下了「政道」二字,露出后头的黄榜,正是那七个大字:「天之历数在尔躬」。

    一片静默间,杨肃观收拾了东西,步下高台,随即把殿门推了开来,但见狂风暴雪扑进殿里,杨肃观微一仰首,便已迈步行了出去。

    杨大人前脚一走,世子们跑的跑、玩的玩,有的哈欠连连,有的睡得打呼,更有胖子偷看美女的。一片吵嚷间,银川霍地起身,便也尾随而去,灭里急急追上,喊道:「殿下!等等!」

    房总管苦笑几声,眼看杨肃观走了,当下行到殿门,大喊道:「文较已毕!诸王亲随,入场接驾!」喊声一出,殿外满是叫喊:「载昊啊!考得好不好呀?」、「载儆!父王来接你啦!」

    堂上热闹吵杂,只见徐王、唐王亲来探望,鲁王、康王则由王妃到场,那峨眉掌门严松也在人群中,看他个子高,望来极为显眼,只在载允耳边话。

    转眼之间,诸世子走的走、散的散,已是一个不剩,众大臣却还坐在那儿,陈二辅苦笑道:「这杨大人非得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当口这种话,真想把咱们几个都拖下水啦?」何大人低声道:「老夫先把话清楚啦,今晚的事,谁都别望皇上那儿告状,我可不想惹麻烦。」

    牟俊逸骂道:「怕什么?这子料定咱们不敢告!我偏要告!」马人杰叹道:「都别了,走吧。」提起了拐杖,向地力撑,便也一拐一拐的离开。

    大风雪之中,堂外慢慢站起了一人,抖落了满身白雪,正是卢云。他朝掌中呵了口暖气,转头去看殿前广场,那杨肃观的身子已成了一个黑点,快要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