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8/15页)围城

多笑话,不信只要问辛楣。校长满脸透着不然道:君子隐恶而扬善。这种男女间的私事,最好别管!范姐正要问辛楣什么笑话,吓得拿匙舀口鸡汤和着这问题咽了下去。高校长省悟自己的话要得罪汪处厚,忙补充:鸿渐兄,你不要误会。梅亭和我是老同事,他的为人,我当然知道。不过,汪先生犯不着和他计较。回头我有办法劝他。

    汪太太宽宏大量地:总而言之,是我不好。处厚倒很想敷衍他,我看见他的脸就讨厌,从没请他上我们这儿来。我们不像韩学愈和他的洋太太,对历史系的先生和学生,三日一宴、五日一大宴的款待;而且妙得很,请学生吃饭,请同事只喝茶--鸿渐想起那位一夜泻肚子四五次的历史系学生--破费还是事,我就没有那个精神,也不像那位洋太太能干。人家是洋派,什么交际、招待、联络,都有工夫,还会唱歌儿呢。咱们是中国乡下婆婆,就安了分罢,别出丑啦。我常:有事来当教授,没有事就滚蛋,别教家里的丑婆娘做学生和同事的女招待--鸿渐忍不住叫痛快!汪处厚明知太太并非自己,可是通身发热--高先生不用劝李梅亭,处厚也不必跟他拼,只要想个方法引诱他到王家也去打一次牌,这不就完了么?

    汪太太,你真--真聪明!高校长钦佩地拍桌子,因为不能拍汪太太的头或肩背,这计策只有你想得出来!你怎么知道李梅亭爱打牌的?

    汪太太那句话是着玩的,给校长当了真,便神出鬼没地:我知道。汪先生也摸着胡子,反复援引苏东坡的名言道:想当然耳,想当然耳哦!赵辛楣的眼光像胶在汪太太的脸上。刘姐冷落在一边,满肚子的气愤,恨汪太太,恨哥嫂,鄙视范姐,懊悔自己今天的来,又上了当,忽见辛楣的表情,沿稍微瞥范姐,心里冷笑一声,舒服了好些。范姐也注意到了,唤醒辛楣道:赵先生,汪太太真利害呀!辛楣脸一红,喃喃道:真利害!眼睛躲避着范姐。鸿渐:这办法好得很。不过李梅亭最贪利,只能让他赢;他输了还要闹的。同桌笑了。高松年想这年轻人多嘴,好不知趣,只:今天所讲的话,希望各位严守秘密。

    吃完饭,主人请宽坐。女人涂脂抹粉的脸,经不起酒饭蒸出来的汗汽,和咬嚼运动的震掀,不免像黄梅时节的墙壁。范姐虽然斯文,精致得恨不能吃肉都吐渣,但多喝了半杯酒,脸上没涂胭脂的地方都作粉红色,仿佛外国肉庄里陈列的牛肉。汪太太问女客人:要不要到我房里去洗手?两位姐跟她去了。高松年汪处厚两人低声密谈。辛楣对鸿渐道:等一会咱们同走,记牢。鸿渐笑道:也许我愿意一个人送刘姐回去呢?辛楣严肃地:无论如何,这一次让我陪着你送她--汪太太不是存心跟我们开玩笑么?鸿渐道:其实谁也不必送谁,咱们俩走咱们的路,她们走她们的路。辛楣道:这倒做不出。咱们是留学生,好像这一点社交礼节总应该知道。两人慨叹不幸身为青年未婚留学生的麻烦。

    刘姐勉强再坐一会,要回家。辛楣忙站起来:鸿渐,咱们也该走了,顺便送她们两位姐回去。刘姐她一个人回去,不必人送。辛楣连声:不,不,不!先送范姐到女生宿舍,然后送你回家,我还没有到你府上去过呢。鸿渐暗笑辛楣要撇开范姐,所以跟刘姐亲热,难保不引起另一种误会。汪太太在咬着范姐耳朵话,范姐含笑带怒推开她。汪先生:好了,好了。出门不管,两位姐的安要你们负责了。高校长他还要坐一会,同时表示非常艳羡:因为天气这样好,正是散步的春宵,他们四个人又年轻,正是春宵散步的好伴侣。

    四人并肩而行,范刘在中间,赵方各靠一边。走近板桥,范姐这桥只容两个人走,她愿意走河底。鸿渐和刘姐走到桥心,忽听范姐尖声叫:啊呀!忙借机止步,问怎么一回事。范姐又笑了,辛楣含着谴责,劝她还是桥上走,河底石子滑得很。才知道范姐险的摔一交,亏辛楣扶住了。刘姐早过桥,不耐烦地等着他们,鸿渐等范姐也过了岸,殷勤问扭了筋没有。范姐谢他,没有扭筋--扭了一点儿--可是没有关系,就会好的--不过走路不能快,请刘姐不必等。刘姐鼻子里应一声,鸿渐刘姐和自己都愿意慢慢地走。走不上十几步,范姐第二次叫:啊呀!手提袋不知何处去了。大家问她是不是摔跤的时候,失手掉在溪底。她也许。辛楣道:这时候不会给人捡去,先回宿舍,拿了手电来照。范姐记起来了,手提袋忘在汪太太家里,自骂糊涂,要赶回去取,:怎么好意思叫你们等呢?你们先走吧,反正有赵先生陪我--赵先生,你要骂我了。女人出门,照例忘掉东西,所以一次出门等于两次。安娜:啊呀,糟糕!我忘掉带手帕!这么一,同走的玛丽也想起没有带口红,裘丽叶给两人提醒,:我更糊涂!没有带钱--于是三人笑得仿佛这是天地间最幽默的事,手搀手回去取手帕、口红和钱。可是这遗忘东西的传染病并没有上刘姐的身,急得赵辛楣心里直怨:难道今天是命里注定的?忽然鸿渐摸着头问:辛楣,我今天戴帽子来没有?辛楣楞了楞,恍有所悟:好像你戴了来的,我记不清了--是的,你戴帽子来的,我--我没有戴。鸿渐范姐找手提袋,使他想到自己的帽子;范姐既然走路不便,反正他要回汪家取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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