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7/15页)围城

美国的文学家太多了。后天物理学会迎新会上,他那时候没有原子弹可讲,只可以呼唤几声相对论,害得隔了大海洋的爱因斯坦右耳朵发烧,连打喷嚏。此外他还会跟军事教官闲谈,一两个他妈的!那教官惊喜得刮目相看,引为同道。今天是几个熟人吃便饭,并且有女人,他当然谑浪笑傲,另有适应。汪太太:我们正在怪你,为什么办学校挑这个鬼地方,人都闷得死的。

    闷死了我可偿不起命哪!偿旁人的命,我勉强可以。汪太太的命,宝贵得很,我偿不起。汪先生,是不是?上司如此幽默,大家奉公尽职,敬笑两声或一声不等。

    赵辛楣道:有无线电听听就好了。范姐也她喜欢听无线电。

    汪处厚道:地方偏陋也有好处。大家没法消遣,只能彼此来往,关系就亲密了。朋友是这样结交起来的,也许从朋友更进一层--赵先生,方先生,两位姐,唔?

    高校长用唱党歌、校歌、带头喊口号的声音叫好!敬大家一杯。

    鸿渐道:刚才汪太太打牌消遣--

    校长斩截地:谁打牌?

    汪太太道:我们那副牌不是王先生借去天天打么?不管高松年警告的眼色。

    鸿渐道:反正辛楣和我对麻将不感兴趣。想买副纸牌来打bridge(原注:桥牌),找遍了镇上没有,结果买了一副象棋。辛楣输了就把棋子拍桌子,木头做的棋子经不起他的气力,迸碎了好几个,这两天棋都下不成了。范姐隔着高校长向辛楣笑,想不到他这样孩子气。刘姐请辛楣讲鸿渐输了棋的情状。高校长道:下象棋很好。纸牌幸亏没买到,总是一种赌具,虽然没有声音,给学生知道了不大好。李梅亭禁止学生玩纸牌,照师生共同生活的原则--

    鸿渐想高松年想个人不到几分钟,怎么又变成校长面目了,恨不能:把王家的麻将公开,请学生也去赌,这就是共同生活了。汪太太不耐烦地打断高校长道:我听了共同生活这四个字就头痛。都是李梅亭的花样,反正他自己家不在这儿,苦的是有家的人。我来的确因为怕闹,所以不打牌,现在偏要打。校长你要办我就办得了,轮不到李梅亭来管。

    高校长看汪太太请自己办她,大有恃宠撒娇之意,心颤身热,:哪里的话!不过办学校有办学校的困难--你只要问汪先生--同事之间应该相忍相安。

    汪太太冷笑道:我又不是李梅亭的同事。校长,你什么时候雇我到贵校当--当老妈子来了?当教员是没有资格的--高松年喉间连作抚慰的声音--今天星期三,星期六晚上我把牌要回来打它个通宵,看李梅亭又怎么样。赵先生、方先生,你们有没有胆量来?

    高松年叹气:我来是不的。汪太太,你这么一来,我只能告诉各位了。我今天闯席做不速之客,就为了李梅亭的事,要来和汪先生商量,不知道你们在请客。

    客人都:校长来的好,请都请不来呢。汪先生镇静地问:李梅亭什么事?汪太太满脸厌倦不爱听的表情。

    校长道:我一下办公室,他就来,问我下星期一纪念周找谁演讲,我我还没有想到人呢。他他愿意在训导长报告里,顺便谈谈抗战时期大学师生的正当娱乐--汪太太哼了一声--我很好。他假如他讲了之后,学生问他像王先生家的打牌赌钱算不算正当娱乐,他应当怎样回答--大家恍然大悟地哦--我当然替你们掩饰,不会有这种事。他:同学们知道了,只瞒你校长一个人--辛楣和鸿渐道:胡!我们就不知道。--他他调查得很清楚,输赢很大,这副牌就是你的,常打的是什么几个人,也有你汪先生--汪先生的脸开始发红,客人都局促地注视各自的碗筷。好几秒钟,屋子里静寂得应该听见蚂蚁在地下爬--可是当时没有蚂蚁。

    校长不自然地笑,继续:还有笑话,汪太太,你听了准笑。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听来的,你们这副牌是美国货,橡皮做的,打起来没有声音--哄堂大笑,解除适才的紧张。鸿渐问汪太太是不是真没有声音,汪太太笑他和李梅亭一样都是乡下人,还:李瞎子怎么变成聋子了,哪里有美国货的无声麻将!高校长深不以这种轻薄为然,紧闭着嘴不笑,聊示反对。

    汪先生道:他想怎么办呢?想学生宣布?

    汪太太道:索性闹穿了,大家正大光明地打牌,免得鬼鬼祟祟,桌子上盖毯子,毯子上盖漆布--范姐聪明地注释:这就是无声麻将了!--我待得腻了,让李梅亭去闹,学生撵你走,高校长停你职,离开这地方,真是求之不得。校长一连声tut!tut!tut!

    汪先生道:他无非是为了做不到中国文学系主任,跟我过不去。我倒真不想当这个差使,向校长辞了好几次,高先生,是不是?不过,我辞职是自动的,谁要逼我走,那可不行,我偏不走。李梅亭,他看错了人。他的所作所为,哼!我也知道,譬如在镇上嫖土娼。

    汪先生戏剧性地收住,余人惊奇得叫起来,辛楣鸿渐立刻想到王美玉。高校长顿一顿:那不至于罢?鸿渐见校长这样偏袒,按不下愤怒,:我想汪先生所讲的话很可能,李先生跟我们同路来,闹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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