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2/16页)围城

简略至于极点。他独自回家,方遯翁夫妇瞧新娘没同来,很不高兴,同时又放了心。鸿渐住的那间屋,现在给两个老妈子睡,还没让出来,新娘真来了,连换衣服的地方都没有。老夫妇问了儿子许多话,关于新妇以外,还有下半年的职业。鸿渐撑场面,报馆请他做资料室主任。遯翁道:那末,你要长住在上海了。家里挤得很,又要费我的心,为你就近找间房子。唉!至亲不谢,鸿渐不出话。遯翁吩咐儿子晚上去请柔嘉明天过来吃午饭,同时问丈人丈母什么日子方便,他要挑个饭店好好的请亲家。他自负精通人情世故,笑对方老太太:照老式结婚的办法,一项轿子就把新娘抬来了,管她怕生不怕生。现在不成了,我想叫二奶奶或者三奶奶陪老大到孙家去请她,表示欢迎。这样一来,她可以比较不陌生。三奶奶沉着脸,二奶奶:姐姐,你真是好脾气!孙柔嘉是什么东西,摆臭架子,要我们去迎接她!我才不肯呢。二奶奶:她今天不肯来是不会来了。猜准她快要养了,没有脸到婆家来,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咱们索性等着双喜进门罢。我知道老大决不让我去的,你瞧他那时候多少着急。三奶奶自愧不如,:老大虽然是长子,方家的长孙总是你们阿丑了。孙柔嘉赶养个儿子也没用。二奶指头点她一下道:他们方家有什么大家当在分,这个年头儿还讲长子长孙么?阿丑跟你们阿凶不是一样的方家孙子。老头子几个钱快完了,去年冬租就一个钱没收到。老大也三四个月不贴家用了,我看以后还要老头子替他养家呢。三奶奶叹气道:他们做父母的心偏到夹肢窝里的!老大一个人大学毕业留洋,钱花得不少了,现在还要用老头的钱。我就不懂,他留了洋有什么用,别比不上二哥了,比我们老三都不如。二奶奶道:咱们瞧女大学生自立罢。二人旧嫌尽释,亲热得有如结义姐妹(因为亲生姐妹倒彼此忌嫉的),孙柔嘉做梦也没想到她做了妯娌间的和平使者。

    午饭后,遯翁睡午觉,老太太押着两个满不愿意的老妈子出空房间,二奶奶三奶奶陪孩子睡觉。阿丑阿凶没人照顾,便到客堂里缠住鸿渐。阿丑问大伯伯要大伯母看,又玩皮地问:大伯伯,谁是孙柔嘉?阿凶距离鸿渐几步,光着眼吃指头,听了这话,拔出指头,刁嘴咬舌道:孙柔嘉。不可以的,要大娘。大伯伯,我没有孙柔嘉。鸿渐心不在焉道:你好。阿丑讨喜酒吃,鸿渐:别吵,明天爷爷给你吃。阿丑道:那末你现在给我吃块糖。鸿渐:你刚吃过饭,吃什么糖,你没有凶弟弟乖。阿凶又拔出指头道:我也要吃块糖。鸿渐摇头道:讨厌死了,没有糖吃。阿丑爬上靠窗的桌子,看街上的行人。阿凶人,爬不上,要大伯伯抱他上去,鸿渐算账不理他,他就哭丧着脸,嚷要撒尿,鸿渐没做过父亲,毫无办法,放下铅笔,:你熬住了。我搀你上楼去找张妈,可是你上了楼不许再下来。阿凶不愿意上去,指桌子旁边的痰盂,鸿渐:随你便。阿丑回过脸来:刚走过一个人,他一只手里拿一根棒冰,他有两根棒冰,又舐一根。大伯伯,他有两根棒冰。阿丑得意道:他走到不知那儿去了,你看不见——大伯伯,你吃过棒冰没有?阿凶老实:我要吃棒冰,阿丑忙从桌上跳下来,也老实:我要吃棒冰。鸿渐,等张妈或孙妈收拾好房间差好去买,这时候不准吵,谁吵谁罚掉冰。阿丑问,收拾房间要多少时候。鸿渐,至少等半个钟头。阿丑:我不吵,我看你写字。阿凶吃够了右手的食指,换个左手的无名指尝新。鸿渐写不上十个字,阿丑道:大伯伯,半个钟头到了没有?鸿渐不耐烦道:胡,早得很呢!阿丑熬了一会,:大伯伯,你这枝铅笔好看得很。你让我写个字。鸿渐知道铅笔到他手里准处死刑断头,不肯给他。阿丑在客堂里东找西找,发现铅笔半寸,旧请客贴子一个,把铅笔头在嘴里吮了一吮,笔透纸背似的写了大字和方字,像一根根火柴搭起来的。鸿渐:好,好。你上去瞧瞧张妈收拾好没有。阿丑去了下来,还没呢,鸿渐道:你只能再等一下了。阿丑道:大伯伯,新娘来了,是不是住在那间房里?鸿渐道:不用你管。阿丑道:大伯伯,什么叫关系?鸿渐不懂,阿丑道:你是不是跟大娘在学堂里有关系的?鸿渐拍桌跳起来道:什么话?谁教你这种话的?阿丑吓得脸涨得比鸿渐还红,道:我——我听见妈妈跟爸爸的。鸿渐愤恨道:你妈妈混帐!你没有冰吃,罚掉你的冰。阿丑瞧鸿渐认真,知道冰不会到嘴,来个精神战胜,退到比较安的距离,:我不要你的冰,我妈妈会买给我吃。大伯伯最坏,坏大伯伯,死大伯伯。鸿渐作势道:你再胡,我打你。阿丑甭着头,鼓着嘴,表示倔强不服。阿凶走近桌子:大伯伯我乖,我没有。鸿渐道:你有冰吃的。别像他那样。阿丑听阿凶依然有冰吃,走一来一手拉住他手臂,一手摊掌,:你昨天把我的皮球丢了,快赔给我,我要我的皮球,这时候我要拍。阿凶慌得叫大伯伯解围。鸿渐拉阿丑,阿丑就打阿凶一下耳光,阿凶大哭,撒得一地是尿。鸿渐正骂阿丑,二奶奶下来了责备道:弟弟都给你们吵醒了!三奶奶听见儿子的哭声也赶下来。两个孩子都给自己的母亲拉上去,阿丑一路上声辩:为什么大伯伯给他吃冰,不给我吃冰。鸿渐掏手帕擦汗,叹口气。想这种家庭里,柔嘉如何住得惯。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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