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卷_一、高烧(第2/4页)巴黎圣母院

    就在这绝望的暴风雨把他心灵的一切彻底颠覆、扭曲、粉碎、拔除、根绝的时候,他环顾了周围的大自然。他脚下,有几只母鸡在荆棘丛中啄食,晶莹的金龟子在阳光下奔跑;头顶上,几堆灰色云朵在蓝天上飘过;天尽头,圣维克托修道院的石板尖塔刺破了山丘的曲线,科波山冈上的磨坊主吹着口哨,瞅着风磨转动翅翼。这生机勃勃、井然有序的宁静生活,以千姿百态在他身边再现,使他非常痛苦。他又开始往前逃跑了。

    他就这样在田野里奔跑,直到黄昏降临。逃避大自然,逃避生活,逃避他自己,逃避别人,逃避上帝,逃避一切,就这样持续了一整天。有时候,他扑倒在地上,用指甲抠地里的麦苗;还有几次,他在乡村一条不见人影的街道上停下来,那些想法纠缠他不放,使他无法忍受,他用两只手抱住脑袋,想把它从肩膀上拔出来,扔到地上砸个稀巴烂。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又一次反省自己,发现自己几乎疯了。从挽救埃及姑娘的希望和愿望成为泡影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涌起了风暴,他的意识中就不再有健康的念头和站得住脚的想法。他的理智丧失殆尽,已被埋葬。他头脑中只有两个清晰的形象:爱斯梅拉达和绞刑架,其余全都一团漆黑。这两个形象放在一起,构成了可怕的组合,他越是集中残余的注意力和思想凝视它们,就越看见它们迅速变大,一个变得更加优雅妩媚,美丽灿烂;另一个则更加令人厌恶,遭人唾弃。最后他觉得爱斯梅拉达成了一颗明亮的星星,而绞刑架成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巨臂。

    有意思的是,在这痛苦的煎熬中,他丝毫没有想到寻死。这个可怜的小人生来就贪生怕死。也许,他真的看到身后是地狱。

    太阳继续西斜。他身上尚存的生命,使他朦朦胧胧想起该回家了。他以为已经远离巴黎,经过辨别方向才发现只是绕大学城的围墙转了一圈。圣絮尔皮斯教堂的尖顶和圣日耳曼-德-佩修道院的三座钟楼的塔尖,就耸立在他右边的地平线上。他朝这个方向走去。走到圣日耳曼-德-佩修道院附近,他听见院长的武装护院们在筑有雉堞的院墙周围喝问“谁”的喊声,便改道从修道院磨坊和麻风病院之间的一条小路过去,不久就走到了教士草场边上。草场以昼夜有人争吵而著称;对于圣日耳曼的僧侣来说,这是七头蛇妖,因为教士们总是不停地争吵,因而不断有新的头头产生。副主教担心会碰到什么人,他害怕看见人的面孔,他避开了大学城和圣日耳曼镇,想尽可能晚一些回到大街上。他沿着草场边缘走了一会儿,然后从一条僻静的小路走到了新上帝修道院,最后来到塞纳河边。堂·克洛德在那里找到一个船夫,给了他几个巴黎德尼埃,船夫就带着他溯河而上,把他送到了城岛荒凉的尖角处。他在这里上了岸。这个尖角一直延伸到御花园,与牛渡岛平行,读者知道,格兰古瓦曾在这里沉思过。

    小船一摇一晃,单调乏味,塞纳河流水潺潺,可以说这使可悲的克洛德变得头脑迟钝了。船夫已经远去,可他仍然傻头傻脑地站在沙滩上,呆呆地望着前方,一切物体都在摇晃膨胀,一切都变成了怪诞的幻影。一个极度痛苦以致精疲力竭的人,常常会产生这种幻觉。

    夕阳已坠落到内斯尔塔楼背后。正是黄昏时分。天空白茫茫的,河水也是白茫茫的。这两片白色之间,是他凝眸呆望的塞纳河左岸。这时,塞纳河左岸投射出黑糊糊的阴影,向远方延伸,越来越细,就像一支黑箭伸入天际白霭霭的云雾中。那边房屋鳞次栉比,但只能看见黑压压的轮廓,与明亮的水光天色形成鲜明的对照。有些窗子已经闪出灯光,星星点点,犹如一堆堆炭火。这个孤零零地从白蒙蒙的河面一直延伸到白茫茫天边的硕大无朋的黑色“方尖碑”,在这一边尤其宽大,使克洛德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印象;当你躺在斯特拉斯堡教堂的钟楼脚下,仰望巨大的塔尖插入薄暮时分的半明半暗之中,就能体会到克洛德那时的感觉。不同的是,这里克洛德站着,而那“方尖碑”却躺着;但是,因为河水映照天空,使克洛德脚下的深渊更深不可测,那巨大的“方尖碑”似乎也像大教堂的钟楼尖顶一样大胆地插入空中,因此,给人的印象是一样的。然而,奇特而又更深刻的印象是,你甚至会感到这就是斯特拉斯堡的钟楼,不过这一座高达八公里长的斯特拉斯堡教堂钟楼巨大无比,前所未有,是一座人类从未见过的建筑物,一座巴别塔。房屋的烟囱、围墙的雉堞、尖顶的山墙、奥古斯坦修道院的钟楼、内斯尔塔楼,所有这些突出的物体把这巨型“方尖碑”的轮廓切割成许多缺口,犹如给一个密密层层、怪诞不已的雕刻物镶上了犬牙交错的边框,使人眼花缭乱,幻觉丛生。克洛德的眼睛也产生了幻觉,他相信自己看见了,亲眼看见了地狱的钟楼。这座可怕的钟楼层层叠叠,闪烁着无数灯光,在他看来,犹如地狱大火炉的一个个门廊,从里面传出的声音和喧闹是亡灵的呼叫、垂死者的喘息。他害怕了,再也不想听见那些可怕的声音,再也不想看见那些可怕的幻景。于是,他用手捂住耳朵,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然而,他仍然幻觉丛生。

    他回到街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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