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访南岳时黜官受窘 极高明处孤鹤来临(第4/6页)张居正

这些细节,接着就习惯地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开始眉飞色舞摇头晃脑地发表高见:

    “这诗中的第一句,苏耽控鹤,用的是《神仙传》中的故事,的是桂阳人苏耽,一日有白鹤数十只降于门,载他而去,苏耽如此就成仙了。第二句李泌藏书,用的是衡山的故事,唐人李泌,当过玄、肃、代、德四朝宰相。出仕之前,他在衡山隐居了十年。他隐居的住所叫端居室,室内藏书上万册,韩愈有诗写道‘邺侯家多书,架插三万轴’,这个邺侯就是李泌,是他当宰相后的封号。我还听过李泌在衡山‘食芋得相’的故事。据有一天李泌到附近寺院听和尚念经,他从念经的声音中听出有个和尚与众不同。便暗暗打听这个和尚的底细,弄清楚他法号明瓒,白天干苦力,晚上睡牛棚,每天早午两顿饭,吃的都是别人留下的剩饭剩菜,除了做事、念经,他从不和人交言。也不讲整洁,邋邋遢遢的,和尚们背地里都叫他为‘懒残和尚’☆泌从见懒残和尚第一眼开始,就认定这是个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一天深夜,李泌偷偷摸摸来到懒残和尚独居的牛棚,自报姓名,并恭恭敬敬向懒残和尚行礼×残和尚好半天不搭理,突然一抬头,把一泡痰吐到李泌脸上☆泌也不气恼,只默默把痰抹掉×残和尚仍不搭理他,只自顾从火灰中扒出一个煨熟的泥芋,灰也不打、皮也不剥就这么吃起来。吃着吃着,瞟了一眼李泌,见他仍毕恭毕敬站着,没有走的意思,就叹了一口气,把手中吃剩的半个泥芋递给李泌,:‘吃下这半个芋头,也勿多言,下山领取十年宰相去吧。’李泌吃下这半个芋头,听懒残和尚的话下山去了,到了京城,果然当了十年宰相。觉能长老,我的这个故事有没有讲错?”

    “没有。”觉能和尚早就坐回到椅子上,一直闭目敛神来听,这会儿睁开眼睛,微笑答道:“这个懒残和尚,也不知从何处来的,一到衡山就在福严寺挂单,那时还不叫福严寺,叫般若寺。”

    李延听得出神,这时插话惊问:“懒残和尚后来哪里去了?”

    “走了,”觉能和尚肃敬地,“当时庙里僧人,谁也不知道懒残和尚怎么走的,李泌当了宰相后曾回来找过,也是怏怏而归。”

    “衡山聚五岳之秀,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李延免不了一番感叹。董师爷见众人情绪都被他调动,发得意,继续道:

    “张阁老这第二句诗,李泌藏书不计年,实乃是诗的关键,明他当时的心境,觉得入仕为官没有意思,想终老林泉。这也难怪,十五年前,正是奸相严嵩一手遮天,天下士人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许多为官之人,都有归隐之思……”

    董师爷口若悬河,扯起黄瓜根也动,李延知道再让他下去,一个时辰也打不住,便挥手打断他的话头,转而问一直不吭声的梁师爷:“老梁,你有何高见?”

    梁师爷是个闷嘴葫芦,虽然也偷偷摸摸做几句诗,却从不在人面前炫耀。主人问话,他愣住一会儿,木讷道:“只不知这个沈山人是谁。”

    李延一笑,道:“这算是问到正题儿了,要理解这首诗,沈山人是关键。”

    觉能和尚道:“这个沈山人,也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物。他曾在我们福严寺借居了两年,也是很少同人搭话,除了看书静坐,就是登山涉水。张居正来寺中住宿,沈山人正在寺中,不知为何,两人一见面就有许多话,秉烛夜谈一直到天亮,然后就有了这首诗。”

    耐不得寂寞的董师爷,立即接了觉能和尚的话:“这个沈山人,该不会是第二个懒残和尚吧。”

    觉能婉转回答:“福严寺是七祖道场,天下法院,常有不可思议事发生,也是常事。”

    李延对觉能的话很是信服,道:“我看这个沈山人,定然是世外高人。世上先有黄石公,后有张良;先有懒残和尚,后有李泌。沈山人借居福严寺,想必是要在这里等候张居正,为他指点迷津的。”

    觉能和尚频频点头,答道:“老衲也曾这么想过,自两人那次见面之后,一晃十五年,衡山上再不见沈山人的踪迹。”

    李延此时心境突然变得苍凉起来。到李泌,可以作为一则历史的美谈来欣赏。到张居正,就无法摆脱个人的恩怨及利害关系来作局外人了。高拱与张居正两人,尽管当年也曾风雨同舟,肝胆相照。但随着局势演变,为了争夺宰辅之权,当年的这一对朋友无疑已成了水火不容的生死冤家。上衡山之前,李延并没有认真思考过张居正的事情。他总以为高拱圣眷甚深,总揽朝纲多年,上至皇上,下至百官万民,莫不对他多有依赖,真可谓是具有移山心力的威权人物。张居正比起高拱,无论是资历还是影响都远逊一筹,根无法与之抗衡。但现在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要复杂得多。如果张居正果真有高人指点,得佛光庇护天地造化之机,那么他取代高拱是迟早要发生的事。他想到张居正曾三番五次推荐殷正茂接替他出任两广总督,都因高拱阻梗而作罢。这次得以实现,是高拱突然改变主意呢,还是张居正的影响力在上升?他因远离京城不明情况而无从判断。但离任一个多月来,却没有收到高拱的只言片语,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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