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战城南(第1/1页)错天下

    (引子属于可看可不看的内容,对情节没有太多影响。但我觉得最好看看,毕竟篇幅不多,瞄一眼知道怎么回事也是好的。)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陌上桑泪湿满面,他凝视着怀中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哽咽道:“这是苏兄唯一的骨血,我一定要将他扶养成人。”

    陌上桑怀中婴儿十分稚嫩,应当是出生不久,且右足底有块新印的血疤,殷红触目。但婴儿不仅不哭啼,反而在陌上桑说完后瞪着黑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口中咿呀,似乎听得懂他说话。

    陌上桑微微称奇,又倍感欣慰。长叹一口气,他正准备将眼前数具满身血迹的尸首掩埋,却突然听到角号凄然响起,在血色一般的夕阳下悠然长泣。

    稍稍犹豫,陌上桑狠心顿足,抱着婴儿绕过烟火未熄的残垣断壁匆匆赶向城外,一时间心中忐忑、思绪万千:

    自洪武十二年四月眉州民匪彭普贵杀知县起事以来,已经过去两个月,然而匪患非但未平息,连史音亮指挥使都多次败走,实在令人窝心丧气。

    今日好不容易打了一场胜仗,苏兄却不幸战死,且嫂夫人一家全被贼人杀害,真是祸不单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应该是嫂夫人将刚分娩不久的孩儿藏在草垛里,令其躲过一劫。

    想着嫂夫人的尸首都没来得及掩埋,陌上桑禁不住再度泪流,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半柱香之后,他终于瞧见熟悉且疲惫的十几张面容,每个人脸上都满布着血迹和汗水,显得疲惫而麻木。

    一个眉角至嘴角斜划长长血口的大汉看向陌上桑,怒道:“你小子能再晚点吗?不知道军纪吗?”

    陌上桑心中一凛,低首道:“平总旗,苏兄生前曾嘱我进城探望近日分娩的嫂夫人。我我向林小旗禀报过。”

    平总旗缓下脸来,叹道:“禀报过有屁用?林小旗自己都已战死。”说着瞟向陌上桑,问道:“怀中抱的是什么?”

    陌上桑悲声道:“是苏兄遗子,应该是今日才出生的。”

    平总旗沉默半晌,冷声道:“扔掉。”

    陌上桑大惊,言道:“不可!这是苏兄唯一的骨血!”

    平总旗咬牙说道:“陌上桑,这不是咱们幼时玩的过家家,这是行军打仗!你把这婴孩扔掉后或许还能遇着好心人收养他,那样……也算对得起苏郁……”

    陌上桑扑通跪下,哀道:“求平总旗念着咱们三人自幼熟识的情份上开开恩吧,我绝不连累其他兄弟!”

    平总旗怒道:“你睁开眼睛看看,五十六个兄弟还剩下几个?你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怎么养他?军中缺粮,你用什么养他?”

    陌上桑双唇哆嗦,忽然将腰间铁刀拔出,反手架在脖子上,切齿道:“平安,你我和苏兄是自幼相识、同日参伍的生死之交,今日却如此无情?你若是不答应,我宁愿一死!”

    平安怒目圆睁,继而摇头叹息;稍倾,面上露出狠色:“你们读书人就是呆子!不管你说什么都没用,死活是你的事,婴孩绝对不能随军!”说完一把夺过婴孩远远扔出,坠入草丛。

    那婴孩传来数声啼哭便无动静,似乎很快没了呼吸。周围十数军士默然无语,却无一人敢前去探察究竟。

    陌上桑双目怒睁,悲声喊道:“既负苏兄,桑不耻活!”话落刀起,血溅当场。

    平安闭目良久,喝左右道:“把这书呆子埋了罢!”

    …………

    夜幕降临,清月斜悬。

    荒草中传来悉索之声,随即窜出一只孤狼。孤狼急嗅一番猛然停了下来,仰头对月发出一声长啸。

    数月来山野荒城中腐肉剧增,孤狼自然不再饿肚子;但腐肉哪能与此时这股气息相比?这是一股新鲜而细腻的血肉的味道,甚至比昨日换口味而捕食的那只山鸡还要肥嫩。

    孤狼循着气息再度疾行数息后忽然停下来,它看见那个让自己涎水长滴的目标就在前方一跃距离的地方,只要自己纵身一跃,就能好好饱餐一顿。

    孤狼眼睛发亮,躬身曲腿、蓄势欲出。

    正值此刻,孤狼突然发现自己全身发抖,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利箭瞄准;自己并没看见这只利箭在哪里,但知道它时刻便可取了自己的性命。

    孤狼哀咽一声,转身疾驰,直到自己再嗅不到那股气息、再感觉不到那种心悸方停下来回望。

    孤狼似乎看到先前那地方闪过一道人类的身影,甚至,它还隐隐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