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18/20页)围城

就不看;留着当了你面拆开来羞你。

    鸿渐吓得头颅几乎下缩齐肩,眉毛上升入发,知道苏姐误会这是求婚的信,还要撒娇加些波折,忙:请你快看这信,我求你。

    这样着急!好,我就看。你等着,不要挂电话——我看了,不懂你的意思。回头你来解释罢。

    不,苏姐,不,我不敢见你——不能再遮饰了,低声道:我另有——怎么呢?糟透了!也许同事们在偷听——我另外有——有个人。完了如释重负。

    什么?我没听清楚。

    鸿渐摇头叹气,急得抽去了脊骨的法文道:苏姐,咱们讲法文。我——我爱一个人,——爱一个女人另外,懂?原谅,我求你一千个原谅。

    你——你这个浑蛋!苏姐用中文骂他,声音似乎微颤。鸿渐好像自己耳颊上给她这骂沉重地打一下耳光,自卫地挂上听筒,苏姐的声音在意识里搅动不住。午时一个人到邻近西菜馆里去饭,怕跟人谈话。忽然转念,苏姐也许会失恋自杀,慌得什么都吃不进。忙赶回银行,写信求她原谅,请她珍重,把自己作践得一文不值,哀恳她不要留恋。发信以后,心上稍微宽些,觉得饿了,又出去吃东西。四点多钟,同事都要散,他想今天没兴致去看唐姐了。收发处给他地封电报,他惊惶失,险以为苏姐的死信,有谁会打电报来呢?拆开一看,平成发出的,好像是湖南一个皮名,减少了恐慌,增加了诧异。忙讨电报明码翻出来是:敬聘为教捋月薪三百四十元酌送路费盼电霸国立三闾大学校长高松年。教捋即教授的错误,电霸准是电复。从没听过三闾大学,想是个战后新开的大学,高松年也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他聘自己当什么系的教授。不过有国立大学不远千里来聘请,终是增添身价的事,因为战事起了只一年,国立大学教授还是薪水阶级里可企羡的地位。问问王主任,平成确在湖南,王主任要电报看了,赞他实至名归,点金银行是地方,蛟龙非池中之物,还什么三年国立大学教授就等于简任官的资格。鸿渐听得开心,想这真是转运的消息,向唐姐求婚一定也顺利。今天太值得记念了,绝了旧葛藤,添了新机会。他晚上告诉周经理夫妇,周经理也高兴,只平成这地方太僻远了。鸿渐还没决定答应。周太太,她知道他先要请苏文纨姐那样,早结婚了,新式男女没结婚心呀,肉呀的亲密,只怕甜头吃完了,结婚后反而不好。鸿渐笑她只知道个苏姐。她道:难道还有旁人么?鸿渐得意头上,口快三天告诉她确实消息。她为她死掉的女儿吃醋道:瞧不出你这样一个人倒是你抢我夺的一块好肥肉!鸿渐不屑计较这些粗鄙的话,回房间写如下的一封信:

    晓芙:

    前天所发信,想已目。我病好了;你若补写信来慰问,好比病后一帖补药,还是欢迎的。我今天收到国立三闾大学电报,聘我当教授。校址好像太偏僻些,可是不失为一个机会。我请你帮我决定去不去。你下半年计划怎样?你要到昆明去复学,我也可以在昆明谋个事,假如你进上海的学校,上海就变成我唯一依恋的地方。总而言之,我魔住你,缠着你,冤鬼作祟似的附上你,不放你清静。我久想跟我——啊呀!你错写了我,可是这笔误很有道理,你想想为什么——讲句简单的话,这话在我心里已经复习了几千遍。我深恨发明不来一个新鲜飘忽的法,只有我可以,只有你可以听,我过,我听过,这法就飞了,过去现在和未来没有第二个男人好对第二个女人这样。抱歉得很,对绝世无双的你,我只能用几千年经人滥用的话来表示我的情感。你允许我那句话么?我真不敢冒味,你不知道我怎样怕你生气。

    明天一早鸿渐吩咐周经理汽车夫送去,下午出银行就上唐家。洋车到门口,看见苏姐的汽车也在,既窘且怕。苏姐汽车夫向他脱帽,:方先生来得巧,姐来了不多一会。鸿渐胡扯道:我路过,不过去了,便转个弯回家。想这是撒一个玻璃质的谎,又脆薄,又明亮,汽车夫定在暗笑。苏姐会不会大讲坏话,破人好事?但她未必知道自己爱唐姐,并且,这半年来的事讲出来只丢她的脸。这样自譬自慰,他又不担忧了。他明天白等了一天,唐姐没信来。后天去看唐姐,女用人她不在家。到第五天还没信,他两次拜访都扑个空。鸿渐急得眠食都废,把自己的信背了十几遍,字字推敲,自觉并无开罪之处。也许她要读书,自己年龄比她大八九岁,谈恋爱就得结婚,等不了她大学毕业,她可能为这事迟疑不决。只要她答应自己,随她要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自己一定守节。好,再写封信去,明天礼拜日求允面谈一次,万事都由她命令。

    当夜刮大风,明天雨接大雨,一脉相延,到下午没停过。鸿渐冒雨到唐家,姐居然在家;她微觉女用人的态度有些异常,没去理会。一见唐姐,便知道她今天非常矜持,毫无平时的笑容,出来时手里拿个大纸包。他勇气漏泄了,:我来过两次,你都不在家,礼拜一的信收到没有?

    收到了。方先生,——鸿渐听她恢复最初的称呼,气都不敢透——方先生听礼拜二也来过,为什么不进来,我那天倒在家。

    唐姐,——也还她原来的称呼——怎么知道我礼拜二来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