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9/20页)围城

有一位南斯拉夫的女性社会学家在大会里演讲,除掉一部分甘心做贤妻良母的女性以外,此外的职业女性可以叫第三性。女性解放还是新近的事实,可是已有这样显著的成绩。我敢,在不久的将来,男女两性的分别要成为历史上的名词。赵辛楣:沈太太,你这话对。现在的女真能干!文纨,就像徐宝琼徐姐,沈太太认识她罢?她帮她父亲经营那牛奶声,大大的事,是她一手办理,外表斯文柔弱,看不出来!鸿渐跟唐且句话,唐姐忍不住笑出声来。苏且在:宝琼比她父亲还精明,简直就是牛奶场不出面的经理——看不入眼鸿渐和唐姐的密切,因就:晓芙,有什么事那样高兴?

    唐姐摇头只是笑。苏姐道:鸿渐,有笑话讲出来大家听听。

    鸿渐也摇不,这更显得他跟唐姐两口儿平分着一个秘密,苏姐十分不快。赵辛楣做出他最成功的轻鄙表情道:也许方大哲学家在讲解人生哲学里的乐观主义,所以唐姐听得那么乐。对不对,唐姐?

    方鸿渐不理他,直接对苏姐:我听赵先生讲,他从外表上看不出那位徐姐是管理牛奶场的,我,也许赵先生认为她应该头上长两只牛角,那就一望而知是什么人了。否则,外表上无论如何看不出的。

    赵辛楣道:这笑话讲得不通,头上长角,身就变成牛了,怎会表示出是牛奶场的管理人!完,四顾大笑。他以为方鸿渐又给自己倒,想今天得再接再厉,决不先退,盘恒那姓方的走了才起身,所以他身子向沙发上坐得更深陷些。方鸿渐目的已达,不愿逗留,要乘人多,跟苏姐告别容易些。苏姐因为鸿渐今天没跟自己亲近,特送他到走廊里,心理好比冷天出门,临走还要向火炉前烤烤手。

    鸿渐道:苏姐,今天没机会多跟你讲话。明天晚上你有空么?我想请你吃晚饭,就在峨嵋春,我不希罕赵辛楣请!只恨我比不上他是老主顾,菜也许不如他会点。

    苏姐听他还跟赵辛楣在怄气,心里宽舒,笑:好!就咱们两个人么?问了有些害羞,觉得这无需问得。

    方鸿渐讷讷道:不,还有你表妹。

    哦,有她。你请她了没有?

    请过她了,她答应来——来陪你。

    好罢,再见。

    苏姐临别时的态度,冷缩了方鸿渐的高兴。他想这事势难两,只求做得光滑干净,让苏姐的爱情好好的无疾善终。他叹口气,怜悯苏姐。自己不爱她,而偏为她弄得心软,这太不公道!她太取巧了!她不应当这样容易受伤,她该熬住不叫痛。为什么爱情会减少一个人心灵的抵抗力,使人变得软弱,被摆布呢?假如上帝真是爱人类的,他决无力量做得起主宰。方鸿渐这思想若给赵辛楣知道,又该挨骂哲学家闹玄虚了。他那天晚上的睡眠,宛如粳米粉的线条,没有粘性,拉不长。他的快乐从睡梦里冒出来,使他醒了四五次,每醒来就像唐晓芙的脸在自己眼前,声音在自己耳朵里。他把今天和她谈话时一字一名,一举一动都将心熨贴着,迷迷糊糊地睡去,一会儿又惊醒,觉得这快乐给睡埋没了,忍住不睡,重新温一遍白天的景象。最后醒来,起身一看,是个嫩阴天。他想这请客日子拣得不安,恨不能用吸墨水纸压干了天空淡淡的水云。今天星期一是银行里例的忙日子,他要到下午六点多钟,才下办公室,没工夫回家换了衣服再上馆子,所以早上出门前就打扮好了。设想自己是唐姐,用她的眼睛来审定着衣镜里自己的仪表。回国不到一年,额上添了许多皱纹,昨天没睡好,脸色眼神都萎靡黯淡。他这两天有了意中人以衙,对自己外表上的缺点,知道得不宽假地详尽,仿佛只有一套出客衣服的穷人知道上面每一个斑渍和补钉。其实旁人看来,他脸色照常,但他自以为今天特别难看,花领带补得脸黄里泛绿,换了三次领带才下去吃早饭。周先生每天这时候还不起床,只有他跟周太太、效成三人吃着。将要吃完,楼上电话铃响,这电话就装在他卧室外面,他在家时休想耳根清净。他常听到心烦,以为他那未婚妻就给这电话的盗魂铃送了性命。这时候,女用人下来:方少爷电话,姓苏,是个女人。女用着,她和周太太、效成三人眼睛里来往的消息,忙碌得能在空气里起春水的觳纹。鸿渐想不到苏姐会来电话,周太太定要问长问短了,三脚两步上去接,只听效成大声道:我猜就是那苏文纨。这孩子前天在国史班上,把清朝国姓爱新觉罗错记作亲爱保罗,给教师痛骂一顿,气得今天赖学在家,偏是苏姐的名字他倒过目不忘。

    鸿渐拿起听筒,觉得整个周家都在屏息旁听,轻声道:苏姐哪?我是鸿渐。

    鸿渐,我想这时候你还不会出门,打个电话给你。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晚上峨嵋春不能去了,抱歉得很!你不要骂我。

    唐姐去不去呢?鸿渐话出口就后悔。

    斩截地:那可不知道。又幽远地:她自然去呀!

    你害的什么病,严重不严重?鸿渐知道已经问得迟了。

    没有什么,就觉得累,懒出门。这含意是显然了。

    我放了心了。你好好休养罢,我明天一定来看你。你爱吃什么东西?

    谢谢你,我不要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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