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5/15页)围城

轻女人的地方,笑多。

    刘姐最后一个到。坦白可亲的脸,身体很丰满,衣服颇紧,一动衣服上就起波纹。辛楣和鸿渐看见介绍的是这两位,失望得要笑。彼此都曾见面,只没有讲过话。范姐像画了个无形的圈子,把自己跟辛楣围在里面,谈话密切得泼水不入。辛楣先这儿闷得很,没有玩儿的地方。范姐:可不是么?我也觉得很少谈得来的人,待在这儿真闷!辛楣问她怎样消遣,她爱看话剧,问辛楣爱看不爱看。辛楣:我很喜欢话剧,可惜我没有看过——呃——多少。范姐问曹禺如何。辛楣瞎猜道:我认为他是最——呃——最伟大的戏剧家。范姐快乐地拍手掌道:赵先生,我真高兴,你的意见跟我完相同。你觉得他什么一个戏最好?辛楣没料到毕业考试以后,会有这一次的考试。十几年考大考训练成一套虚虚实实、模棱两可的回答领,现在荒疏了,冒失地:他是不是写过一——呃——这不过是——范姐的惊骇表情阴止他出来是春天、夏天、秋天还是冬天。〔原注:《这不过是春天》是李健吾的剧,在上海公演过。〕惊骇像牙医生用的口撑,教她张着嘴,好一会上下腭合不拢来。假使丈夫这样愚昧无知,岂不活活气死人!幸亏离结婚还远,有时间来教导他。她在天然的惊骇表情里,立刻放些艺术。辛楣承认无知胡,她向他讲解李健吾并非曹禺用的化名,真有其人,更辛楣要看剧,她那儿有。辛楣忙谢她。她忽然笑:我的剧不能借给你,你要看,我另外想方法弄来给你看。辛楣问不能借的理由。范姐她的剧有好几种是作者送的,辛楣担保不会损坏或遗失这种名贵东西。范姐娇痴

    地:那倒不是。他们那些剧作家无聊得很,在送给我的书上胡写了些东西,不能给你看——当然,给你看也没有关系。这么一来,辛楣有责任非看不可了。

    刘姐不多话,鸿渐今天专为吃饭而来,也只泛泛应酬几句。倒是汪太太谈锋甚健,向刘姐问长问短。汪处厚到里面去了一会,出来对太太:我巡查过了。鸿渐问他查些什么。汪先生笑:讲起来真笑话。我用两个女用人。这个丫头,我一来就用,有半年多了。此外一个老妈子,换了好几次,始终不满意。最初用的一个天天要请假回家过夜,晚饭吃完,就找不见她影子,饭碗都堆着不洗。我想这怎么成,换了一个,很安静,来了十几天,没回过家。我和我内人正高兴,哈,一天晚上,半夜三更,大门都给人家打下来了。这女人原来有个姘头,常常溜到我这儿来幽会,所以她不回去。她丈夫得了风声,就来捉奸,真气得我要死。最后换了现在这一个,人还伶俐,教会她做几样粗菜,也过得去。有时她做的菜似乎量太少,我想,也许她买菜扣了钱。人贪利的: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就算了罢。常换用人,也麻烦!和内人训她几句完事。有一次,高校长的朋友远道带给他三十只禾花雀,校长托我替他烧了,他来吃晚饭——你知道,校长喜欢到舍间来吃晚饭的。我内人禾花雀炸了吃没有味道,照她家乡的办法,把肉末填在禾花雀肚子里,然后红烧。那天晚饭没有几个人,高校长,我们夫妇俩,还有数学系的王先生——这个人很有意思。高先生王先生都禾花雀这样烧法最好。吃完了,王先生忽然问禾花雀是不是一共三十只,我们

    以为他没有吃够,他不是,据他计算,大家只吃了二十——娴,二十几?——二十五只,应该剩五只。我难道我打过偏手,高校长也岂有此理。我内人到厨房去细问,果然看见半碗汁,四只——不是五只——禾花雀!你知道老妈子怎么?她她留下来给我明天早晨下面吃的。我们又气又笑。这四只多余的禾花雀谁都不肯吃——

    可惜!为什么不送给我吃!辛楣像要窒息的人,突然冲出了煤气的笼罩,吸口新鲜空气,横插进这句话。

    汪太太笑道:谁教你那时候不来呀?结果下了面给高校长的。

    鸿渐道:这样来,你们这一位女用人是个愚忠,虽然做事欠斟酌,心倒很好。

    汪先生抚髭仰面大笑,汪太太道:愚忠?她才不愚不忠呢!我们一开头也上了她的当。最近一次,上来的鸡汤淡得像白开水,我跟汪先生:这不是煮过鸡的汤,只像鸡在里面洗过一次澡。他听错了,以为我鸡在这水里洗过脚,还跟我开玩笑什么饶你奸似鬼,喝了洗脚水——大家都笑,汪先生欣然领略自己的妙语——我叫她来问,她直赖。后来我把这丫头带哄带吓,算弄清楚了。这老妈子有个儿子,每逢我这儿请客,她就叫他来,挑好的给他躲在米间里吃。我问这丫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是不是偷嘴她也有分。她不肯,到临了才漏出来这老妈子要她做媳妇,允许把儿子配给她。你们想妙不妙?所以每次请客,我们先满屋子巡查一下。我看这两个用不下去了,有机会要换掉她们。

    客人同时开口,辛楣鸿渐:用人真成问题。范姐:我听了怕死人了,亏得我是一个人,不要用人。刘姐:我们家里的老妈子,也常常作怪。

    汪太太笑对范姐:你快要不是一个人了——刘姐,你哥哥嫂嫂真亏了你。

    用人上了菜,大家抢坐。主人,圆桌子坐位不分上下,可是乱不得。又劝大家多吃菜,因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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