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8/10页)围城

,还爱胡。这个年头儿,发胖不好么?我就嫌你太瘦。文纨姐,做母亲的人总觉得儿子不够胖的。你气色好得很,看着你,我眼睛都舒服。你家老太太看见你准心里喜欢。你回去替我们问候曹先生,他公事忙,千万不要劳步。文纨道:他偶尔半天不到办公室,也没有关系。不过今天他向办公室也请了假,昨天喝醉了。赵老太太婆婆妈妈地:酒这个东西伤身得很,你以后劝他少喝。文纨眼锋掠过辛楣脸上,回答:他不会喝的,不像辛楣那样洪量,威斯忌一喝就是一瓶——辛楣听了上一句,向鸿渐偷偷做个鬼脸,要对下一句抗议都来不及——他是给人家灌醉的。昨天我们大学同班在此地做事的人开聚餐会,帖子上写明携眷;他算是我的眷,我带了他去,人家把他灌醉了。鸿渐忍不住问:咱们一班有多少人在香港?文纨道:哟!方先生,我忘了你也是我们同班,他们没发帖子给你罢?昨天只有我一个人是文科的,其余都是理工法商的同学。辛楣道:你瞧,你多神气!现在只有学理工法商的人走运,学文科的人穷得都没有脸见人,不敢认同学了。亏得有你,撑撑文科的场面。文纨道:我就不信老同学会那么势利——你不是法科么?要讲走运,你也走运,时胜利地笑。辛楣道:我比你们的曹先生,就差得太远了。开同学会都是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跟阔同学拉手去的。看见不得意的同学,问一声你在什么地方做事,不等回答,就伸长耳朵收听阔同学的谈话了。做学生的时候,开联欢会还有点男女社交的作用,我在美国,人家就把留学生的夏令会,是三头会议:出风头,充冤大头,还有——呃——情人做花头——大家都笑了,赵老太太笑得带呛,不许辛楣胡。文纨笑得比人家短促,:你自己也参加夏令会的,你别赖,我看见过那张照相,你是三头里什么头?辛楣回答不出。文纨拍手道:好!你不出来了。伯母,我看辛楣近来没有从前老实,心眼也了许多,恐怕他这一年来结交的朋友有关系——柔嘉注视鸿渐,鸿渐又紧握着椅子的靠手——伯母,我明天不送你上飞机了,下个月在重庆见面。那一包东西,我回头派用人送来;假如伯母不方便带,让他原物带转得了。她站起来,提了大草帽的缨,仿佛希腊的打猎女神提着盾牌,叮嘱赵老太太不要送,对辛楣:我要罚你,罚你替我拿那两个纸盒子,送我到门口。辛楣瞧鸿渐夫妇站着,防她无礼不理他们,:方先生也在招呼你呢,文纨才对鸿渐点点头,伸手让柔嘉拉一拉,姿态就仿佛伸指头到热水里去试试烫不烫,脸上的神情仿佛跟比柔嘉高出一个头的人拉手,眼光超柔嘉头上。然后她亲热地:伯母再见,对辛楣似喜似嗔望一眼,辛楣忙抱了那个盒子跟她出去。

    鸿渐夫妇跟赵老太太敷衍,等辛楣进来了,起身告辞。赵老太太留他们多坐一会,一壁埋怨辛楣道:你这孩子又发傻劲,何苦去损她的先生?鸿渐暗想,苏文纨也许得意,以为辛楣未能忘情、发醋劲呢。辛楣道:你放心,她决不生气,只要咱们替她带私货就行了。辛楣要送他们到车站,出了门,:苏文纨今天太岂有此理,对你们无礼得很。鸿渐故作豁达道:没有什么。人家是阔姐阔太太,这点点神气应该有的——他没留心柔嘉看他一眼——你带私货,是怎么一回事?辛楣道:她每次飞到重庆,总带些新出的化装品、药品、高跟鞋、自来水笔之类去送人,也许是卖钱,我不清楚。鸿渐惊异得要叫起来,才知道高高荡荡这片青天,不是上帝和天堂的所在了,只供给投炸弹、走单帮的方便,一壁:怪事!我真想不到!她还要做生意么?我以为只有李梅亭这种人带私货!她不是女诗人么?白话诗还做不做?辛楣笑道:不知道。她真会经纪呢!她刚才就劝我母亲快买外汇,我看女人工于心计的。柔嘉沉着脸,只当没听见。鸿渐道:我胡一句,她好像跟你很——唔——很亲密。辛楣脸红道:她知道我也在重庆,每次来总找我。她现在对我只有比她结婚以前对我好。鸿渐鼻子里出冷气,想:怪不得你要有张护身照片,可是没有。辛楣顿一顿,眼望远处,:方才我送她出门,她她那儿还保存我许多信——那些信我忘了,上面不知道胡写些什么——她她下个月到重庆来,要把信带还我。可是,她又不肯把信数还给我,她信上有一部分的话,她现在还可以接受。她要当我的面,一封一封的检,挑她现在不能接受的信还给我。你可笑不可笑?完,不自然地笑。柔嘉冷静地问:她不知道赵叔叔要订婚了罢?辛楣道:我没告诉她,我对她泛泛得很。送鸿渐夫妇上了下山的缆车,辛楣回家路上,忽然明白了,叹气:只有女人会看透女人。

    鸿渐闷闷上车。他知道自己从前对不住苏文纨,今天应当受她的怠慢,可气的是连累柔嘉也遭了欺负。当时为什么不讽刺苏文纨几句,倒低头忍气尽她放肆?事后追想,真不甘心。不过,受她冷落还在其次,只是这今昔之比使人伤心。两年前,不,一年前跟她完是平等的。现在呢,她高高在上,跟自己的地位简直是云泥之别。就像辛楣罢,承他瞧得起,把自己当朋友,可是他也一步一步高上去,自己要仰攀他,不比从前那样分庭抗礼了。鸿渐郁勃得心情像关在黑屋里的野兽,把墙壁狠命的撞、抓、打,但找不着出路。柔嘉见他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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