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回 听口戏外廷传劾折抚瑶琴黠仆献鸩谋(第4/6页)张居正

  冯保心里明白李太后这几句话是给皇上听的,但这教训的口气同样让他感到紧张。这时候,李太后又让他把第二道折子——莫文隆的《杭州织造局用银甄别疏》念了一遍。

    莫文隆这道折子所奏,基上都是那天在内阁与张居正的谈话内容,揭露了杭州织造局提督太监如何欺凌民中饱私囊的种种劣迹,其中有这样一段:

    造作龙衣之制,定自洪武太祖皇帝,如今已历九帝而无稍改,遂成永制矣,然臣等因此反切忧虑。此中之弊,诚如上述。臣冒昧建言,制衣之价,宜从新核实,织造局之提调,亦迂新规制。此中要务,实为杜绝中官冒渎,擅作威福盘剥地方……

    这道折子读完,东暖阁一片寂静,仿佛空气都已凝固。半晌,李太后才沉重地问:

    “一件龙衣的工价银,悬殊竞这样大?”

    冯保在读这份折子时,尽管不像读第一道折子时那么紧张,却也深感沮丧。毕竟,他还想通过杭州织造局大捞一把,谁知这个并无斗士之名的莫文隆,却也跳出来当了一头咬虫。所以,李太后一问,他就赶紧答道:

    “莫文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的话不足信。”

    “为何不足信?”李太后追问。

    “一件龙衣制造的工价银,除了莫文隆所的衣料价,还有珠宝这一项,龙衣上缀着的珍珠玛瑙,都采自南海或者暹罗,价格昂贵,衣料价比之珠宝价来,不过十分之一二。”

    “啊,是这样。”

    听了冯保的解释,李太后心下稍安,但疑虑并未完消除,她知道对冯保这个“当事人”,一时还不能得太多,便又试探地问:

    “这两道折子同时都作十万火急处理,看来幕后有人指使,这人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朱衡?”冯保声回道。

    李太后没有接腔。这时,只见容儿跑了过来,在李太后面前福了一福,道:

    “启禀太后,陈皇后让奴婢过来问问,您还去不去养德斋听口戏了。”

    “去,怎么不去呢?”李太后着,指了指冯保,又道,“冯公公你就不用过去了,吴和的事,你先去调查,人家送来的是急折,咱们就不能慢吞吞地处理。”

    “是”

    冯保答应一声退出。他刚出门,李太后就从绣榻上拉起儿子,柔声道:

    “钧儿,跟娘去听听张九郎的口戏,看他那一曲《虎啸丛林》,究竟如何一个演法。”

    一连几天,由于蔡启方和莫文隆的两道折子,京城各大衙门又都处在兴奋与骚动之中。大凡急折呈到御前,不须半日就得批复。可是这两道折子送进去三天,却也不见发至内阁拟票。如此“留中”之举,就让百官们生出许多臆测。首辅张居正对此事似乎也很淡化,三天内召见了户部、兵部、刑部以及太仆寺的十几名官员,谈的都是各项赋税收支、漕运多寡、南方盐务以及北方边境茶马交易等财政要务——这些调查摸底,原是要为他即将推行的财政改革获取第一手资料。相比之下,石缸胡同中的朱衡府邸却要热闹得多。两道急折送进大内的第二天,朱衡申请致仕的折子也递了进去。皆因他当面听到皇上派太监到内阁所宣的谕旨,竞颠倒黑白他不顾大臣体面跑到左掖门闹事,受此冤屈,即便是泥塑的也忍不住了。何况朱衡是个嚼倒泰山不谢土的硬气汉子,当时就气得晕死,醒来已是心中一片寒灰,遂铁下心来要辞官归里。他的这个举动,引起了京官们的普遍同情,不论是门生故旧,还是平日间有些过从的僚属,都一拨一舶往登门探望,略抒愤懑体恤之情。在公众场合不便言谈只能腹诽之事,在这里尽可宣泄,比如骂一骂阉党,指桑骂槐讥刺一下李太后干政之类,总之是千个罗汉千张嘴,得老朱衡五神迷乱,身子来虚弱。

    再冯保这一头,这几日也急得像只没脚的蟹子,坐在那里见谁都想钳一口。那日下午从东暖阁出来,回到司礼监值房,他立即就派人打听都察院的监察御史蔡启方是何方神圣。很快他就得到密报:这位蔡启方不单是朱衡的同乡,而且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那一年的主考官是高拱。一个的六品官员后头,竞牵着高拱与朱衡两大人物。这就让冯保想到了“床头一箩谷,自有人来哭”那句俗话,心想这还是高拱的阴魂不散,便恨不能把蔡启方捉到东厂生剐了他。他又打听到,这位蔡启方耿直敢言,在同侪中有些影响。按理,这样的官员在张居正手上例当受到重用,但是前年京察他却没被拔擢,依然在原位子上窝到现在。把这些情报一归纳,冯保就断定这两道折子的事儿与张居正无关。但如何了结这件事,他却想听听张居正的意见。在此风头上,两人见面不大合适。他便喊来心腹徐爵耳语一番,让他去找张居正的管家游七沟通。

    这天晚上,徐爵坐了一乘轿子,尽觅黑道儿鬼鬼祟祟进了张居正府邸所在的灯市口纱帽胡同。轿子并没有在张府门口停下来,而是又往里抬了约摸百十丈远,在一座四合院的门口歇下。这所院子紧挨着张府高大的院墙,一看就知道翻新过,黑漆漆的大门油得发亮。徐爵走上前去扣了扣铜门环,听得里头有人出来,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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